两地书
这已是近日里到府上的第三封信,头一封是老徐收到的,是庄府门前护卫所收,说是一个黑衣男子,道是给府上女郎的信函,其余废话一概未多说。
第二封信是刘嬷嬷收到的,渡口船夫代为转交,说是这一身黑的男子给了他双倍渡钱,让他转交这信件。
自然,那心里头写的都是些酸诗。
她仔细思考了一番,又问那小厮这人是如何装扮,小厮道,这人一身黑衣,蒙了面,未瞧清楚真容,不过他知道娘子吩咐过,若这登徒子再出现,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拦下,便在这男子要走时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小厮从衣襟内掏出一把象牙柄扇子,说道:“那人只顾着挣脱,我摸到他褡裢上一柄扇子,就给顺出来了。”
殷离舒展了眉头,展开那象牙柄扇子,闻见上头的一股子熟悉的脂粉香,笑了笑,给小厮赏了银钱。
宝儿在一旁轻声道:“娘子,此人行为如此孟浪轻浮,可要报官?”
殷离一收那柄扇,说道:“不用了,明儿个我亲自会会这登徒子。”
于是此时陆卓尔便愁眉苦脸地坐在殷离对面,他对上她的视线,仰天长嚎:“我的姑奶奶啊,你怎么就揪着这事儿不放了呢?你就当一团废纸,扔渣斗里头不就完了么,何苦还要来寻人呢?”
殷离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把这陆小公子看红了脸,她笑了笑说道:“陆公子的信写的真好,阿离见了欢喜的很,原来陆公子对阿离是用情至深。”
陆卓尔忙摆手,“别,我可消受不起,我只是个跑腿的,这信里头写的什么可跟我没关系。”
他简直恨不得回到沈冽去西北的前一晚杀死那个夸下海口的自己,怎么就给人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彼时他是自信满满,只道姑娘都喜文人雅士,喜吟诗作赋,文采斐然的翩翩公子,若修书寄情,表相思之意,定能获佳人芳心。
他也就是对着这愣头青这么随意一说,哪知他便听进去了,两月后他便收到了从西北远道而来的第一封信。
本还想做些鸿雁传书、鱼肚藏书的花样,只是可行性太低,他放弃了。
“哦,原来你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能劳陆公子如此费心,想来此人是与你交情匪浅了。”
她又徐徐道:“只是这位兄台不肯透露真名,消声隐迹,这样三番五次地骚扰,任是笔底春风也实在惹人厌烦,若是被我爹爹知道陆公子是为虎作伥……”
陆卓尔忙道:“这等小事何须烦扰天师!庄妹妹不喜欢,让他死了这条心,不许再写就是了。”
殷离笑笑,把那信件往他眼前一推,说道:“这倒不必,我给他回信,劝他死了这条心便是,也劳烦陆公子转交。”
陆卓尔揣着信出了庄府,寻了驿使,花了高价寄信,恍然间串联起这两人之间的奇诡操作,觉得自己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泥磨喝乐,忽然就成了殷勤报信的青鸟。
*
西北的风夹带着蔽目狂沙,日头炎热起来,那阳光是热辣辣地晒。
军帐内,王荣对着與图,向沈冽讲述着如今西北及安西局势。
彼时宋廷与乌孙结姻,是以夷制夷,扶持乌孙以制安西诸国,在乌孙以蚕鲸吞海之势吞并诸国后,其劲敌唯赫连山后的齐国,只是如今乌孙与宋已撕破脸面,反是与齐日近,才成了宋廷的心头大患。
西北四州,凉州为其中重镇,因此地临近安西,自然是屏藩要冲,长城是防御外敌侵入的主要屏障,沿大漠边缘及黄土高原而建,宋廷为抵御乌孙,设玉泉七戍堡,戍堡沿长城而建,其间又有军堡百米而立,其中或屯辎重粮草,或设兵以防敌军入袭,设防守军民。只是乌孙攻势过猛,如今仅剩下四个戍堡。
乌孙与凉州隔着大漠,要通过这片荒漠寻至乌孙老巢,只有常年驻扎此地的王元朗能做到,可乌孙对凉州熟悉得很,沈冽所在之处便是乌孙要突破的下一道防线,安定堡。
这地区风大寒苦,住民较少。所住多为军民,而乌孙骑兵骁勇,为防其突然来袭,在这偌大的边塞,这些军民仅能做到“家自为守”,“人自为战”。
沈冽知王元朗用兵神贵,可乌孙攻势实在太快,说道:“乌孙竟已强盛到如此境地了?”
王荣笑笑:“不过就是帮爱打洞的臭蛮子,何足为惧?是官家惧我父亲割据藩镇,拥兵自重,派了一堆光知纸上作文章的腐儒来指挥作战,那帮文官能懂什么?他们连底下军士一月多少粮饷都不清楚,上阵杀敌前还要卜卦问爻,丢了戍堡,夹着尾巴缩在被窝里头哭着喊娘,我的军士却被乌孙蛮子骑着马拖死在大漠里头。”
他说到此处,颇有些咬牙切齿。
皇帝知道这帮文臣儒将几月间便丢了几年修筑起的戍堡,才将这些绣花枕头撤下,王元朗在此地的十余年,开始逐步渗透其余三镇,遣其嫡系亲信渗透西北四州,这儿成了永平军的天下,只是乌孙未退,且赵姬未有指令,他尚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