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石坊主
点石书坊的坊主从来都是一个神奇人物,传闻众多书商及书院与这书坊作买卖时,坊主从不露面,皆由手下管事经手,彼时这名镇大宋的书坊开于晖县,陈留欲与这日入万金的坊主一见,却碰了一鼻子灰,他陈留自然也不是个吃素的,以逾欠商税的名义暂封这书坊,逼得一个自称是掌柜的慈眉善目的商人出来会见,又增补了些名家山水画聊表歉意,说是坊主修行心性,云游四方去了,鉴于这所谓点石坊主当真铁桶不破,所收的商税数量又尤为可观,也便罢了。
于晖县落座的这家点石书坊,掌柜的是老徐特安排的亲信,唤作季鸣,这季鸣知晓此番来这岭南,非是作经营买卖,而是寻一大人物,只是那位大人物从来只靠着王家二郎牵头,而王弘毅所传来的信儿,更是金玉之言,莫不遵行,照着这些年月为那位人物办的事儿中,也把她所在之处摸了个大概。
季鸣这日方才写完信吩咐人往递铺寄去,便有伙计来报,“掌柜的,外头一个衙役,来请你嘞。”
季鸣熟练地挥挥手,“与他说了多少次了,我非是坊主,不过一小小掌事,不见,不见。”
伙计有些为难,“可掌柜的,这来的是天水县衙的人,掌柜的前些时日不是说,国公府要寻的那位人物,大有可能在这天水么?”
天水县衙。
季鸣整装穿戴好入内,他早已将这天水知县的家底摸了个透,只因这许致远实在可疑,经由那位人物的指示,点石书坊与这天水县达成的是项大买卖,非但由天水专供书坊所需木料供应,还垄断了独家制墨权,且这位人物对于书坊的运作尤为清楚,处于天水权利中心,收益颇丰的知县许致远,自然成为了他们的突破点所在。
然而许致远并未在县衙大堂恭候他这巨商,县丞江洵笑着一边领着他过大堂,幕厅,知县宅,再到东偏院,一边颇为不好意思地道,“这,王掌柜,您瞧,咱许知县,还在后头忙活着呢,咱们知县,是个不拘小节人物,您千万担待。”
于是诸人便见着这东偏院立起一座火窑,松脂与蜡堆了满地,地上还散落着一块又一块的小陶块,一人从黑烟中站起身,青衫被熏得乌黑,他小黑手擦一把汗,面上一片脏污,眼里头却是兴奋之色,江洵忙眼神示意,“大人,掌事的官人已请来了。”
季鸣作礼道,“许知县,鄙人季鸣,为点石书坊掌事,今遭唤鄙人前来,不知何事相商?”
他如何也想象不到,千辛万苦要寻的容像画上的女郎,如今便活生生站在他眼前,只因面上沾了黑灰,将模样都掩去了,又是男子装扮,从性别上便被他排除在外,他所能掌握的情报,便是这许致远定与那女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还未对这可疑之人进行盘查,这许致远倒先请他入了室。
殷离也作揖,不扯虾皮,开门见山,“季掌事深谙刊刻之法,倒来瞧瞧,本官作的这泥刻如何?”
季鸣狐疑地看着她持起几个陶块,接过后仔细观摩了一番,这许致远做的正是泥活字,这陶块由粘腻的胶泥捏成,先刻阳文反体字,熟字多刻,以便配用,生字则少刻,再将这泥块阴干后加以焙烧,便成了如今一颗颗字模。
这许致远的刻工极其精湛,字模上的笔划尤为工整,是规范的雕版刻书体,他在内心发出此人若为书坊中刻工便好了的感叹时,也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做的极好,比之木刻之字几乎无异。”
他又反复看了好几遭,爱不释手,又些许惋惜道,“只是此种泥活之法,一则经火烧成陶后材质伸缩,字体不匀,二则难上墨色,三则陶块易碎不持久,许知县这泥字模,虽做的极好,也难以推行。”
大宋除雕版之印外,还有这泥活字印书之法,将刻好字后烧成的陶块按字序排列,烧熔固版后再上墨铺纸,印成书后,各字模还可重复利用,省时又省力。选用此法印书千百本皆如神速,只是此法于大宋并不通行,季鸣所言的几点弊端是原因之一,另一原因便是不如雕印美观,故此法几乎无书坊采用。
殷离笑笑,“本官非是要印书,而是印报,也不拘美观工整,一条政令要闻,不过区区数十字,百姓识字不多,家家户户不需有,只需将这邸报传至各乡司处,传递政令,再贴至街市处递铺处茶坊处便罢,只是以本官一人之力,尚不足够,便想与你点石书坊合作。”
殷离倒是尝试过将天水县衙的大小要闻皆镌刻成版,再作印报——倒也能成功,只不过依照刻工刻版的速度,至少要五人以上的刻工赶工一周,方才能将邸报印出。
一周倒不算长,毕竟在这信息闭塞的天水县,一周已算是迅雷之速,只是过于劳民伤财,成本亏损了,为此事宜,她方才想起栖霞寺主持曾授予过她的这泥活字之法,只是彼时她执着于印书,雕印无疑是最好选择。
可她要的这邸报,大可试试此种泥活字之法。
一份粗糙的邸报在眼前呈现,一模一样地印了十来份给县衙诸人以及季鸣呈递过看,虽所印之字有浓有淡,上色不太均匀,众人看毕,还是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