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治
子,再无方才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带了些锐利的寒光,“你要招的治户,是我天水商民,还是他陈氏一族?”
左谦看着他,看着这蠲苛税,兴县学,办报业,通海市的许致远,面上徐徐带笑,这场试探有了结果,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之佑方才还有一言未尽,此番招治户,需经我天水县衙勘察,本钱不足者,官府可许以钱本,人工、炼炉、薪柴、灯油、货运、骡马,一应度支,皆可向官府借取,待有产出,再以产还贷,按岁分期,治户可以货抵债,还清钱本及息额,其余所得,除税额外,皆归于他自己。”
殷离听罢,眯了眼睛,左谦面上恭谦,“换言之,无论是小商,是巨贾,是世家,是姓陈,还是姓江,有能力者,皆有可能。”
殷离深呼一口气,看着左谦离去的身影。
这个左之佑,很不一般,他在堂上只说了一半话,待她独留他一人时,才将后半句和盘托出。
是为了天水商户,还是为了帮衬他陈家人?
有能力者,皆有可能。
他在试探,自己是不是他的同路人。
*
岭南的天气实在闷热,殷离闷了薄汗,在这男子道袍的包裹下,身上生了疹子,昨夜宝儿才敷上药的几颗小红疹又在蠢蠢欲痒,她念起女子装饰的好来,如今整日里穿了男子道袍,闷的人一身热汗,她疑心那一众男子广袖里头都藏了小洒金扇,否则他们如何面容镇定,一点瞧不见汗,女子还可穿着件裹胸儿,外罩层纱衣,多清凉解热啊。
她难受地扭进后堂自己的院落,便见着陆卓尔在她那张藤椅上四仰八叉躺着,舒爽地不得了,有钱人的做派就是不一样,他购置了一整块冰半人高的冰,放置在身侧,还令宝儿为他持扇展风,好不快活。
好一个鸠占鹊巢,她在前头热得神志不清,他在后头享清福,岂有此理,然而她还想问问陆卓尔那夜的事儿,现在颇有些难为情地不好对人发脾气。
宝儿见了人,喜上眉梢,“娘子散值了,宝儿备热水去!”说罢便把扇子一摔,直直丢至陆小郎君面上,后者一激灵,面目狰狞。
他见着殷离,对她送去一个媚笑,“官爷,下值了啊。”
殷离被人看得浑身难受,恨不得剜出那双沾染了脏污的眼睛,她顺手拿来竹镂盖,盖在井上,“看这阵势,陆员外郎才是这儿的主君,小的不敢当这一声。”她趴在竹镂盖上,感受着井水的凉气和身旁的冰气丝丝漫上面颊。
她失了全身的力气,也没功夫去粘知了,任凭这老朋友大声支吾着热死了,她不禁念起庄府的好来,那可真是神仙地界,冬暖夏凉,花草茂盛,柳浪莺啼的,这岭南倒真是要热化人,白日里走在街上,连地面都被晒得烫脚。
陆卓尔支起半个身子,“泽山的事儿,你们打算如何解决?”
殷离打了呵欠,拍着胸脯保证此坑治一定能开,少则旬日,多则一月,陆卓尔不相信,指着自己换的新靴子,“你可不能冲动,这一帮凶民,可都上真家伙,恶犬扑人,护食得很。”
殷离笑笑:“那就让他们窝里斗,恶犬碰恶犬,我也好坐享其成。”陆卓尔听了她言语,知道是势在必行,放松下身子。
殷离见了他徐徐扇着的象牙扇子,记起醉酒那日他遗留在房里的那柄,屡屡欲言又止。最终实在是很难为情地开口,“那日……你来了我这儿?”
毕竟她是个女子,他陆卓尔纵是再如何惧怕蜚蠊和大耗子,也不能整日腆着个脸在她这未出阁的女儿家过夜——即便旁人都不知她是女儿身,他花钱不眨眼地在临街购置了一处宅院,三间大门楼,阔气的很,这几日在泽山碰了钉子,才往她这知县宅里头躲人。
陆卓尔又想到那幕雨夜情深了,照着沈冽的吩咐,眼睛也不眨,脸也不红地扯谎,“是啊,撞见个寻死觅活的醉鬼。”
果然是真的,她有些头疼,还在想着要不要再问下去,陆卓尔摇头晃脑,“那醉鬼狼嚎得厉害,许是累了,又许是被人堵了嘴,一刻钟才止歇。”他朝人眨眨眼。
殷离娇躯一震,一瞬间身子后缩,恐惧漫上心头,她记得的,她记得与那人唇齿相接,鼻息相触,他抵了自己的后脑,万分热烈又柔和的亲吻。
如果是陆卓尔……
她又后退一步,明确又肯定地说道:“不记得了。”
陆卓尔挑了挑眉,“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
殷离坚定,“不需要了,定是段不愉快的记忆。”
陆卓尔定定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又躺回藤椅,“那真是……可惜了。”
他展开扇子,细细地看着上头绢布的纹路,“你那扇子也该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陆爷我再给你写个百来扇,如何也比那柄破扇子要好的多。”
殷离脑子里还在细细思索着那天晚上的事儿,怎么会是陆卓尔呢,不应该啊,她恍然以为那人是他,分明见到那双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