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
江洵才收回视线,心想这许致远怎像个姑娘一般生得如此白净,“外头来了陈家宅邸的人,抬来好大一担礼。”
殷离忙支起身子,同江洵往县衙中堂跑,直至堂前,果见着似曾相识的场景——一担一担箱笼往里头抬,只是箱子里再不是掩人耳目的香瓜了。
陈睿明目张胆地,把一围金玉带,一套官绿衣袍,一顶幞头,十匹云锦,四只银镶劝杯,十把洒金扇儿,又白银三十两,都呈在了箱笼内,他未登门,许是嫌她天水县门破小烂,不值得他轻移玉趾 ,只吩咐了手底下长随陈住气前来送礼。
陈住气笑眯眯地见礼,“许知县,近来可好?上回那商船,是我们主君的不是,未曾先来府上打声招呼,主君特来孝敬些好物,还请知县宽宏大量不计较。”
江洵两眼冒金光,围着他团团转,“官人说的是,多个冤家堵道墙,多个朋友可多条路,我家知县,也知晓这个理儿——”
“知晓了,你抬回去吧。”殷离硬生生地出言打断,这一句将江洵头脑中已起的恢宏高阁尽皆打散了,“告诉你主君,这些非是我要的。”
江洵忙加大音量,盖过她声音,“许知县他要烦您告知府上,今日之礼,改日定登门拜谢。”
殷离不睬他的竭力挽留,沉声唤胥吏,“把这一担担箱笼,都给我抬出去,哪里来的,抬回哪里去,谁敢昧下,二十大板。”
陈住气便这样懊丧地回了府,陈睿与他思索了半天,这陈大官人不知原来自己那礼担已被殷离作供军款全给了陈留,还以为是这许县官消极应对于他那礼担被劫的公务,如今又出了商船被拦截的事儿,那可是建安郡王的商船!才急急忙忙差人往藏库里头寻了些宝物,打发人送去。
商船被劫的事儿若被王爷知晓了,他这辈子都要埋在这山沟沟里头了。
那商船里头装运的,可不是一般宝货,商船若从晖县运往汉南,恐水路上遇着天地教匪,便转了个圈由天水曲水湾过,可未曾想到,前几日陈住气慌慌张张往府内赶,说是那一批货物,被天水县衙扣押了,连陈家的一众家丁及所募的民工,也都被这许致远绑缚入监了!
他急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那可不是一般货物,里头一麻袋一麻袋装着的,都是盐啊!宋廷有规定,不得贩售私盐,那一船的盐,若被上报了转运司,他就是个弃市坐死,凌迟都不过分。
陈住气如实回禀,“那位许知县说,这些都不是他要的。”
堂内也置了一鼎冰碴子,陈睿热了满头汗,“不要银子,他要什么?”
远处戏台上咿呀咿呀的声儿传到陈睿耳里,螳螂腰的青衣一声婉转莺啼,叫得人心里直痒痒,陈睿恍然大悟,与陈住气对视一眼,“美人。”
于是,这天水县衙堂中又多了几个如花似玉,柳腰扶风的美人儿,走着款款莲花步,扭着圈圈水蛇腰,对着站于堂中的两个年轻小生频频献眼波。
陆卓尔用一把象牙扇,挑起其中一个下巴,嘴里连连道不错不错,那美人儿见是俊俏郎君,眼波如丝,又见了身旁这终极目标许致远尤为漂亮的脸,对他眨了眨眼。
殷离笑笑,负手身后,蓦然沉下面色,“带回去。”
陆卓尔挤眉弄眼,好歹多留一刻钟,他饱饱眼福。
陈睿这厢看着这五个美人,又陷入深深沉思,这几个长相倒也周正,怎的入不得这许县官的眼了?当真是那柳下惠,坐怀不乱?
他急得踱步子,这可如何是好,他也不怕这许致远是个贪得无厌的市侩小人,他只怕许致远是个两袖清风,清正廉洁的清官廉吏!
于是整衣戴冠,亲自往他天水县衙来一遭,头口与拉着一箱箱胡珠绸缎的骡车,把十字东街堵了个水泄不通,他热了满身的汗,也不见人出门相迎,直到衙役矮身伏低,连连赔罪,说是许知县今儿个往茶园巡视去了,劳陈大官人走空。
他气得一拽缰绳,“走,往建安王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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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许知县往茶园探视。
岭南多产茶,青州凤凰山上所产的凤凰茶便是御用贡茶,那山上的御贡茶园二十处还不止,规模极大也最为出名,各色贡茶皆产出于此地,每逢采茶之季,便要临时招募大批短工,蚊聚于御园,采茶工匠一日间可高达数千人,常有外县人为这每日七十钱跋涉山水,有这对人力的临时雇揽,便有了从中联系的牙人,这等牙人再抽成二分,贫民所得更为低薄。
这等茶园便是官焙,除却官焙,更多的则是私焙,私焙园主大多数是些士大夫以及乡宦、小地主,在此处占有茶山。
这些私园要向官府缴纳茶园税,占茶树量较少,岁出有限,而园户出产的茶叶不准私卖,由官府统购,再卖给茶商,若私下贸易,轻则加重徭役,重则坐监。
殷离所来的这处茶园,正是天水县竹筠山一处最大的私焙,说是最大,也不过是矮个中间拔高个,比起别州他县的茶园,岁出差了百来斤,此园主人已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