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断
两方的剑拔弩张,在殷离一方的弓矢齐发中开战了,至于最初的引线,是由陈留引燃的。
彼时她凑够了沉甸甸的银子,也预先安置下了一处宅邸,乔装打扮了一番要去将那小美人接来时,天香坊的老鸨却难为情地告诉她,随风被陈家的官人接走了。
她揪着老鸨的衣襟,要讨个说法,老鸨战战兢兢,两股战战,只是大喊饶命,殷离声称要拿她入监,状告她个一奴两卖的罪行,老鸨慌忙嚷叫,“小的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既卖了官爷,怎还会再卖予他人?实是那位官人拿着随风的身契,说早是沈指挥使买下的人,您看看,也不是小的惧人官威,只是他随风,合不该是官爷您的人啊!”
殷离听此言,忽得松了手。
随风……身契。
她冷笑。
好哇,你是真要与我为敌了。
沈冽光明正大来抢人,她也不是吃素的,让天水县报大书特书,谴责批评此人强抢民男的恶劣行径,顺带捎上年近而立还未娶妻的建安郡王,给他俩安个夺人所好,狎赏娈男的名头。
天水县衙也开始缓步挤压于此经商的陈家爪牙,只要是陈家人运入天水要贩卖的货物,商税翻倍,除却天水,也限制了临县的天水商贾与陈家人交易的条件,曲水湾暂泊的陈氏商船要严加搜查,甚至不供停泊,更是在天水县报上隐晦模糊地暗示截获的陈家商船上载有危害民众的物品,她将个人私仇摆到了明面上来,既你不仁,我便不义,何时放还人,何时再恢复与陈家的自由交易。
陈留倒瞧不起她天水的这点买卖,可他是个正常人,见了天水县报上的胡言乱语,怒得掀桌,偏偏沈指挥使还有闲情逸致,叫那男倌一遍又一遍给人唱曲儿,他听着那唤作随风的男倌颤颤巍巍的声音,额上青筋三跳。
不过这随风生得当真是好,只可惜如那许致远一般,托生成了个男子,若为女子,恐怕真要有人冲冠为红颜,然而这沈指挥使忽得轻飘飘问一句,“可破过身了?”
陈留差点没喷出一盏茶来,惊讶地看向沈冽,心道瞧不出你小子竟当真有这癖好,对方只是瞧着那小美男,等人一个回答。
他找了个借口提前起身,不叨扰沈指挥使与这美人的春宵一刻了。
这随风才梨花带雨,语气鸣呜,“回这位官人,奴……奴还未出阁……”
微不可见地,沈冽紧抵着梨木桌的指节缓缓松开。
很好,看来她还没他想象中玩得那样大。
随风又颤颤巍巍,“只是,只是奴已有人家了,还望这位官人放了奴与他俩个,若得官人玉成,奴与郎君定会好生报答官人!”
沈冽一双眸子眯起,只冷声道,“你与她倒是情深义重。”
随风头伏在地上,连连求饶,“奴与沈郎当真是心心相印,我二人分隔这些年,沈郎挂念奴至今,从缃阳寻至岭南来,还望官人发发善心,成全奴与沈郎……”
沈冽冷哼一声,用靴面勾起人的下巴,俯着身,面上阴鸷之色尽显,“你口口声声唤她沈郎,可知本官是谁?”
随风面上还带着泪渍,摇摇头,沈冽笑得极为残忍,“本官姓沈名冽,正是当年在缃阳买下你的沈二郎,她连真实名姓也不肯告知你,当年丢下你,又把你打发到此地受苦,如今不是来寻你,不过阴差阳错,给你这猫儿狗儿一点关怜罢了,本官携你至此,她也无出手之意,你竟还以为她待你情深至此?”
霎时间,随风白了一张面色,似是往日来虚幻的苦等在这一刻终是水落石出,他或许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见着他的沈郎出现在这理应永不会再相见的地方,他手中攥着那方绫纱帕,还是生出了些自欺欺人的念想。
沈冽还想要往人心窝子里头捅刀,“不过一条狗,在她房檐下遮蔽一瞬罢了,竟还敢乞求她的怜爱?”
既管不了她,那便从这豢养着的娈男入手,打败一个潜在的敌人,或者不用刀戈相向,只需击溃他的意志,恰如眼前此人一般,方才还信奉着二人是两心相倾,如今已神志恍惚,面若白纸了。
他摩挲着手指节上的骨质扳指,将脚下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随风凝滞着跪地求饶的模样,在沈冽起身,阔着步走出后,伶仃的脊背才轰然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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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县衙鲜少开堂,只因此地需用至官府的时候,不过是哪家民众走了水,跑了猪,丢了牛的芝麻豆大点事儿,即便是有,大多也都是些不必对簿公堂的案件,比如教众伤了人,比如被流民劫了荷囊,殷离那一身的凛然正气反而无用武之地了。她时常皱了眉,琢磨一番后问江洵,“我在这任职三年,如何一纸诉状也无?”
江洵笑得谄媚,“官爷治民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自然无不平之气。”
只是近日殷离在天水内部所下的“禁陈令”,引发了大大小小的口角,倒也不是大问题,今日她端坐公堂,与书吏议事,便收到了一纸按告状程序走的诉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