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号角声响起,竟似远古而来的声音,积郁着深沉的力量,这声音惊异了祭坛上的乌孙人们,他们面上带了异色,旋即起身,人声开始嘈杂起来。
天边传来海东青的戾叫,殷离皱眉,苍鹰盘旋于上,赫连定的面色在那一刻煞白,对着一身鳞甲的士卒怒声道,“严防城门!”
乌孙士卒面色谨慎,极快速地起身,执短矛腰刀,弓弩手快速上角楼楼橹瞭望,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喇嘛们惊慌失措,巫师在此险境还在祭拜天台,嘴里不知嗫嚅着什么,殷离往赫连定的方向去,却被人狠狠挚住一边臂。
是阿诺。
她面色凝重,力气又极大,一手便紧紧箍住人,拖拽着往不远处的殿内走,殷离蹙了眉,“是什么人打来了?”
阿诺面上不复往常的好颜好色,反换上一股狠厉之色,“是你们宋人!定是你们宋人追过来了!”
乌孙人的动作快,士卒皆瞬间进入战况,又有女婢带着喇嘛和巫师入殿内,马背上的民族就是有时刻逃离的本事,可也快不过突袭而来的敌方军队。
她猜出来,这日当是赫连定的受封之日,这支乌孙队列甚至都未备上战马,勒勒车所装皆是祭祀之器,随行的兵卒也不过百人,想来也未料到会受此突袭。即便这坞堡是易守难攻,即便乌孙勇士个个能以一当十,堡内寥寥的乌孙士卒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住敌人的进攻。
这样高的坞堡,敌方竟也能攀沿而上,几架勾梯紧钩上坞堡壁,她回头间便见黑绿甲的士卒攀上城楼,楼橹上的乌孙士卒一手勾着箭簇,顺着风直贯穿人脑额。
对方不怕死,一个倒落,前仆后继的兵卒冲上来,她惊异,竟不是宋军!
他们身上所着的甲胄,似宋兵服制,却不整齐划一,还有些只着了皮甲,也似乌孙人一般披散着发,不同的是他们头顶髡发,手中多执着青铜铁器,灰黑的面上一张大口,赤目怒睁地挥舞着手中兵器。
阿诺的气力竟这样大,殷离看着离祭天台愈远的距离,询问人:“我们去何处?赫连定呢?”
阿诺的言语显然很急促,“金城绝不能被攻破,昆弥会誓死守城……我们去先夫人的寝陵,那里最安全,乌恒人不会发现……”
殷离忽得狠劲地挣脱阿诺,“我不要与你走,你放开我——”
阿诺面上显了凶相,怒目瞪着这不知好歹的女人,她谩骂了几句乌孙语,“蠢货!是你带来了乌恒人!是你招致这灾祸!图拉嘎会惩罚你……”
殷离低下头,顺着她的臂,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阿诺吃痛,就势甩脱她,听见苍鹰越来越响的唳叫声,城楼上燃起了烽火——
她朝被摔在地的殷离啐了一口,一把将人裙上的禁步扯下,便跑向了宫殿内。
距离这金城最近的乌孙聚落在看到烽火后,定会整顿兵马赶来,只需暂寻藏身之所,等待援兵到达即可……
海东青还在调调叫着,殷离支起身子,往城楼处跑去,脚下步履不停,她想起赫连定蒙着水雾的一双眼,在祈求她,“不要再丢下我了——”
*
若论祖宗缘起,乌恒人也算与他们乌孙同源一支,只是乌孙王庭这几十年来内乱不断,一个小小的宗室分支出去,自立了一个王庭,这渺小又力量微薄的政权也逐渐在角落里生发起来,屡次打压,屡次收服,他们的聚落流窜在漠北,只等合适时机反戈一击。
赫连定神情凝重,这坞堡藏在赫连山内,其中曲曲绕绕,非是乌孙庭内的重臣绝对难以知晓此处踪迹,乌恒人若是巧合发现,也绝没有这样快的速度能架起钩梯。
且那钩梯还是乌孙的战备。
是乌孙人用来攻袭宋人的戍堡所用的兵器。
金城被发现,所用的又是自家的兵器。
不可能……
眼前舍生忘死的乌恒兵正大开杀戒,手中执着弯刀铁锤,身着破落的皮甲,杀红了一双眼,这群野蛮人,凭借着那股子蛮劲冲入这坞堡来,他臂上遭了一个蛮子的啃咬,疼痛都已麻木了,矢箭也亟待用尽。
不能往后想,此刻尽最大限度阻拦住这些野蛮人才是最重要的,阿姐……阿姐还在这堡内!
矢箭破风而去,一个达旦迎头倒下,身后竟有个一丈高的蛮子攀着那尸身爬上城墙,那面目似石雕上塑的长脸,怪异又丑陋,赫连定持弓,对着那张紧紧盯着自己的怪异的面,引弦开张。
利落得一声响,射去那巨人一只耳。
那巨人士卒挥甩着手中的青铜流星锤,阔步奔来,乌孙不乏勇士,持着弯刀,一声嘶吼,冲上去便与人较量,顷刻间便被砸得脑浆迸发。
轰隆隆——
坞堡门被几个身形尤为高大的蛮子拉扯开,他们使着蛮劲,几个硬生生紧抵在城门下的乌孙士卒被压断脊骨。
殷离的惊慌随着这声音更甚,城门处将涌进更多的蛮人,她望向楼橹,寻着赫连定,哪里也没有他,苍鹰还在戾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