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
道上道别。
“晚上我等你一起回府。”他说。
“今日我要值夜。”苍苍道:“殿下别等我了。”
独孤上野靠近她,探身吻她额头,“我等你下值。”
苍苍眉眼间尽显羞涩,摇头说:“会很晚。”
“多晚我都等你。”他凑近她耳旁说:“昨夜不够尽兴。”
“讨厌!”苍苍推开他的马。
独孤上野轻抚一把她的鬓说:“走吧。”
“殿下。”苍苍肃下眉眼,揽过他的脖颈,贴近他耳边,轻声说:“圣上的病情最近需要留意,我听说不大好。”
独孤上野嗯了声颔首,她把一抹粉香印在了他的唇上,再次推开他说:“走吧。”
他要靠近,苍苍喝了声驾,向大明宫的方向驰去,回眸留给他一个笑,一份念想。
*** ***
八月二十八,顺永四十四年的第一场秋雨降临。中秋刚过不久,反倒像是深秋的时节,到了夜晚寒气更甚,整座宫禁沐在森冷的雨水中。
宫门各处的灯光里掺了湿气,散落在夜色里如同萤火。御前太监黄阁在麟德殿值夜,看着玉阶下那一团团萤火飘忽不定。忽然他听到殿内传来一阵低呻,忙推开殿门迈进殿内。
走近御塌,太监宫女们正在给皇帝擦着冷汗,皇帝勉强睁开眼说:“朕觉得有些冷,黄阁,让他们把炭燃起来。”
黄阁忙应声是,挥手吩咐宫女太监们去办,他接过太监更换的手巾继续为皇帝擦汗,皇帝在这时急咳,咳得整张御塌都在颤动,殿内登时忙起来,有人忙着去宣太医,有的忙着去准备汤药。
皇帝咳得不能自已,夺过黄阁手里的手巾捂住了唇,咳嗽平息后他摘下手巾,雪白的底色上湿红一片。
黄阁跪在地上哽咽:“陛下……”
“咳血了。”皇帝沉沉叹了口气,“朕大限将至了。”
“陛下才刚过六十大寿,正值春秋鼎福,”黄阁老泪纵横的安慰:“陛下寿与天齐,您这是说胡话呢……”
“朕的病朕自己清楚,你莫糊弄朕。”皇帝艰难咳嗽道:“奉医局的人何在?让他们来。”
“回陛下,”黄阁说:“已经传了,马上就到了。”
殿中省大监温绪和奉医局奉御大夫姚松仁匆匆赶到,姚松仁带领属下直长、侍御医、医佐为皇帝诊脉。随后姚松仁俯身回话说:“陛下风温痰热,并交于肺,喘不能平卧。当服用以大熟地,粉丹皮,福泽泻,当归身,赤茯苓,北沙参……”
“姚松仁,”皇帝在黄阁的搀扶下起身,靠在御塌上打断他说:“朕病了这么些年,咱们俩打过的交道多了,你说的症状,当服瓜蒌皮、大贝母、前胡、甜桔梗、桑白皮、制半夏、陈橘皮、桃仁、苦杏仁的方子,朕说的可对?你如何能欺君?”
姚松仁叩头不语,膝前地砖上掉落的全是泪水,皇帝见状,笑了一声说:“跟朕说实话吧,如有大不敬之处,朕恕你无罪。”
姚松仁止了泪方道:“龙体病延五年之久,如今食少痰多,血不华色,脉来弦细少神。阴亏不治,沉疴难济……”后面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皇帝颔首说:“也就是说病体无救了,大概还有几日?”
“陛下……”姚松仁呜咽。皇帝这一问,问得满殿人跪身叩首。
“说吧,”皇帝道:“你还要待到何时再说?”
“回陛下……”姚松仁终道:“如若龙体不思食,那便还有两到三日……”
“看来朕是熬不过这个秋天了,”皇帝在膝下众人的骇异中哀叹,看向黄阁和温绪道:“不瞒着了,通知奉医局、将作监、宗正寺、太常寺……让他们做准备吧。”
“陛下!”两人齐声道。
“去吧,”皇帝命令:“总得有人为朕披麻戴孝。”待两人领旨,皇帝服下汤药说:“都散了吧,趁天明前,朕再歇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