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3)
待我自馆驿返回咸阳宫,已是寅时一刻,正是夜与日的交替之时,身着的衣饰早被风雪打湿,嬴政正在灯下等我。
他斟了一杯茶递给我,眼神瞧不出喜怒,我伸手去接手指被他牢牢抓住,“手这样冷?”我盯了盯他的眼眸,抽回手结巴着:“你才是,这么晚了怎还不就寝?”嬴政一掀衣摆堂而皇之地半坐在蒲团上,道:“我在等你。”
我喝下嬴政递给我的茶,赶紧将韩非的伞放好,抖了抖身上的落雪,自忖仪容无碍后,才蹭到了几案旁坐好,嬴政被我的举动逗得笑出声来,“凝雪,何必这么小心,之前你如何狼狈的模样我都见过,又不会嫌弃你。”
我努努嘴,嬴政又开始摆弄面前的茶具,他道:“我知道你去见了谁,也知道你自有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以我不问你。我来寻你另有他事。”我问:“什么事?”
嬴政眼眸明亮,隐隐有期待流转:“凝雪,想不想光明正大的站到我身边来?完成你曾对我许过的诺言!”
“等将来你有能力了,就来咸阳找我吧!”少年嬴政清亮的语调在我耳边盘桓,我笑道:“我这不是站到你面前了么?”嬴政摇摇头:“不,这还不够,当我知道你拜师盖聂跟随太子丹入秦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还不够!”他放下茶具拉起我,信步走在咸阳宫的长廊上,我按下心中隐盼的期待,等站定脚步,我们已到了咸阳宫的城楼上。
他放下我的手回身,衣袂被长风吹的猎猎作响,“所以,你愿否随我开创一个全所未有时代,一个一统天下的时代,让所有人暖衣饱食,再不受战乱苛政交迫之苦。你,愿意么?”他看着我,向我伸出手。我因吃惊微张着嘴,我喃喃着:“原来你都知道?”
嬴政一脸郑重,“我知道,凭凝雪的志向,是绝不甘心困于宫中,做一个逗君主开心的黄鹂鸟。你是鲲鹏,自有一番天地去翱翔,这也是我心里最期盼的。”我握住他的手,给了他回应的同时,脸上却忍不住发红,“谁要做你的黄鹂鸟了。”
嬴政笑意连连,“是我失言了,凝雪勿怪。”我倚在城楼的青砖上,歪头看他:“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嬴政也侧过身看我:“我早就做好打算了,这次我们一道去雍城便是要为你安排新身份。”
我惊讶不已,“新身份?什么身份?!”嬴政问我:“我娘,你还记得么?”我颔首,嬴政道:“这次去雍城便是让你见见她,你的新身份也只有通过她之口,方能让秦国上下信服。”我拄着下巴,瞧着远处一轮红日冲破云霄,“你还故作神秘。”嬴政心情大好,“你知道我嬴家秘辛也不少了,怎得还不许我神秘神秘了?”
我噗的一声笑出来:“那就请嬴政哥哥办事规矩些,可别把人吓跑了。”嬴政隐在袖袂下的手牢牢牵住我的手指:“既许了我,就跑不掉了。”
昨夜一夜未眠,我被嬴政拉进他的车驾小憩,我握着长戈彳亍着不肯坐下,嬴政倒是一脸悠然,拍了拍身侧的狐裘垫子,道:“坐这里。”我抿了抿嘴唇,将戈丢到一边,坐到了他身边,嬴政笑意连连,故意侧过身子,道:“枕到我腿上来。”
我半阖上眼歪在一旁,道:“若真躺在你腿上,我倒不用睡了。”嬴政轻叹了一声,见我呼吸渐稳,车驾徐徐行进,却也有些晃动,见我身子略有倾斜,嬴政长臂一揽将我护在怀里,将我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又扯过一件衾裘给我盖上。
睡梦里,依稀有一双手轻拍着我的背,耳畔似有声音叹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驾剧烈的晃动使我瞬间惊醒,我翻身坐起,一支长箭便射入了车厢,我猛地推开嬴政,抽出他腰间所佩的天问剑便跃出车外,他盯住我道:“阿雪,小心些。”我来不及回答他,翻身站在了车顶上,道:“谁人敢如此放肆,竟敢刺杀秦王。”
嬴政的兵马牢牢围住车驾,却仍抵不住远处的暗箭,不多时便已有几人被射杀,我道:“快,盾牌!”身下一黑衣甲胄的士兵齐齐亮出盾牌,将兵戈架于其上,树梢上有飞出几发暗箭,我翻身一跃天问剑在朔风凛凛中发出剑鸣,单手随挥拦住箭头旋转手腕,带着强烈的剑气,将箭头拨回树梢。
尸体从树上掉落,旋即又是三箭齐发,我侧身躲避,却有一支箭直射向车驾,我翻身下车用长剑格挡,余光看到了为首男子的黑衣长衫,我眯了眯眼神,抢过身旁士兵的弓箭,搭箭拉弓道:“随我一起。”瞬时,一阵箭雨一起麝香左右两端的大树,转瞬便掉落了七八个黑衣死尸。
我抬头回望,清晰感受到树梢里有一双锐利的眼神射向我,千夫长随手点了几个秦兵:“随我去前看看,其他人保护王上。”我略一颔首,从车窗翻入,便迎上嬴政雪亮的眸子,他抬手摸了摸我腰间被箭羽划破的皮革,我将天问还给他,嬴政沉声道:“叫此地的县令来。”
嬴政有公事要处理,按照秦律的连坐制,这个县令怕是要吃苦头了。我走出马车,千夫长正为受伤的士兵包扎,见我出来问:“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