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未明时
开口。
旁人皆道孟家四女事事出众,惊才绝艳,如积玉列松,待人接物清隽温和,虽是女流,却当真可当“有匪君子”这四字。
他却认为不尽然。
当一个人身上背负了太多,清隽便只是一种表象,与其说她是天性温和,不如说是一头野兽被囚笼困住了天性,若有朝一日解开束缚,救黎民于水火的战神与索人性命的无常,仅仅只是一念之差,一步之遥。
“一只困于笼中的野兽,在挣脱束缚前,是做不出什么的。”
孟归宁看着他,半晌,展颜一笑,似冰雪消融。
她的确是一时兴起,却也并非只是一时兴起。
那人与她其实并未有太多恩怨,但她曾亲眼见他强抢民脂民膏,还强占了那户人家的女儿,甚至将那一家害死,即使她出手阻止也已然为时已晚。
然而那人是陛下亲卫,并不在她麾下,即使她将那人所作所为说出,也没人会在意那一家人的生死。
她当年本要将他杀了,却被人拦下,当今随意罚了几年俸禄,此事便算了结了。
那般情形,她便再没了动手的机会。
而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人姓李,是京城世家嫡子。
人命草芥,不过如此。
所以,那日见到他,她便想:
“既是作戏,便得做全套不是?”
至少在这个时候,宣承帝绝不会治她的罪,往后如何……那便往后再说罢。
“我心中有数。”她道。
“那便好。”沈鹤朝不再多问,低声应到。
之后的几日,孟归宁在城郊租了个小院,若非必要,便窝在院子内雕刻,日子便那样不咸不淡的过着。
“岐王殿下来的如此之快,倒是让臣没料到。”孟归宁耳边碎发飘动,院内的榕树落下几片叶子,头也不抬地开口道。
“多日不见,孟少卿可还安好?”沈鹤朝坐在树上,嘴角噙着一抹笑,“如今你这小院被里里外外包了个严实,这回恐怕……不好走了啊。”
“岐王殿下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孟归宁抬起头,问到。
“自然知晓。”
“那便好,”孟归宁将手中刻了一半的檀木放下,径直向院外走去,“走吧。”
沈鹤朝从树上跳下稳稳的落在地上理了理衣摆,上前拿过刻了一半初显狼形的檀木,跟在她身后出了院子。
孟归宁刚推开院门,便有一群人围上来将她拦住,甚至拿了镣铐要将她拷上,沈鹤朝面色一变,厉声开口:“放肆!谁许你们拷上她的。”
那些人被喝退,一下子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是……是苏将军,他说……”
“他算个什么东西?”沈鹤朝面带嘲讽的开口,“本王行事,一切人马听从本王差遣,何时轮到他来插手,他也配?”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地跪着,不敢出声,沈鹤朝转过头,看向孟归宁,“孟少卿若不嫌弃,便骑府衙的马,虽不敌你往日骑的好马,到底能快些。”
“无妨,”孟归宁走到一边,随意拉了匹马便坐了上去,拉着缰绳。侧着头看他,“走吧,别误了时辰。”
沈鹤朝只是笑着,默默的看着自己的马被骑走,摇摇头,顺手抢走身边的另一匹马,跟了上去。
索性孟归宁并未走多远,樊城到京城不过半日时间,諭阳并无宵禁,待他们回到渭京时,城内仍是一片喧闹。
孟归宁在沈鹤朝之前便到了宫外,在宫门前把马丢下,下马步行,直到看到紫宸殿的烛光,才发觉殿内灯火彻夜通明。
孟归宁走上台阶,却被江盛拦住,“孟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孟归宁抬起头,看向他,神色显出几分异样,却并未多问,只是微微颔首,道了声“好”便径直转身离开。
长长的宫道上,除了两旁的禁卫军,便只剩下望不见尽头的围墙,和永无止境的黑暗。
“孟少卿难道不好奇为何父皇对你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身后传来沈鹤朝的声音,孟归宁回过头,神色淡淡。
“这不重要。”
“嗯?”沈鹤朝有些错愕的笑了笑,“这个回答倒是让本王始料未及。”
沈鹤朝见她神色淡淡,有些语塞。
即使早已与她谈过,但在明面上,他们甚至可谓是素不相识,这场戏又必须要唱下去,只得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是因为縉安遣使者前来,说縉安七皇子要见你,让父皇将你捉去,这便有了苏炤桁的‘奉命行事’。”
“再然后,縉安改口让父皇将你请去,这便有了本王这一出。”
“怎么样?孟少卿听了有何感想?”
沈鹤朝的身影在月色中格外醒目,神色却被夜色掩盖。
孟归宁神色不改,对着他颔首,淡淡道,“臣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