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遮。
大师兄曾说过,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有一个老和尚,肚子里没东西时,老和尚就要敲钟了:
咚——咚——咚——快吃饭——
此时此刻,无遮只想一巴掌碾死肚子里那个和尚老头儿。
不仅如此,此时房内热气蒸腾上升,带着烟花燃尽的硫磺味道还有房上的灰尘,无遮觉得鼻子痒痒的很。
肚子空瘪,三分力气要去压制那蠢蠢欲动的咕噜噜肚子叫。
鼻子痒痒,三分力气要去屏住呼吸不打喷嚏。
除此之外还要打出十二分精神运功静息。枯叶城主府的人确实不能小觑。
刚刚她看那城主长子体弱多病,不像是会惯常习武的样子,一时大意,没想着灭绝自己的气息,结果被那叫“枯石”的老头子追着打。
这下即使这梁上呆着再憋屈,也不能放松警惕。
无遮自问这灭绝气息的事情自己还算擅长。屏呼吸,绝人迹的功法其实大有妙门。
寻常人会觉得“无”,就是空无一物。但实际上的“无”,是要与周遭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这就好比盲人摸物,低阶的“无”,是让这盲人撞到一堵墙,然后意识到,哦,前面没路,不能走。
而高手的“无”境,是让这盲人放心大胆地往前走,这前方的路,不与其他方向的路有任何不同。
这是大师兄带她去打猎时教给她的窍门。
水无痕说过,猎人不一定是最好的杀手,但杀手一定也是个好猎人。
想到大师兄,无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当下的困境还不足以让她心生恐惧,没了信心,觉得自己救大师兄无望。她只是有些感慨,人要做成一件事,怎么总有这样那样的岔子可以出!
就比如、就比如梁下这男子!
无遮实在想不明白好好一男的为什么要泡澡。
她以为这世间男人、至少她见过的八仙教的男人个个都不爱干净。
比方说啊,大师兄走路不爱穿鞋。
他说杀手的五感要灵,光脚触地能感受到周遭最细微的震动。因此每次下山回来脚底板从来黢黑。
还比如说,三师兄雷无巢不爱洗手。
他说赌徒出老千的第一要义就是要有一双巧手。经常洗手会让自己一双妙手失去觉察。因此每次下山回来手上的泥能有三寸厚。
再比如说,师弟泽无邪不爱洗头。
他说山上没吃的没喝的,经常挨饿,头发里养虱子关键时刻能饱腹充饥。油炸虱子更是人间美味,还曾起油锅邀请无遮一起品尝……后来被她一脚踹进八仙山温泉里沉浮。
更不用说那个成天和鸡马兔牛猪混在一起的师叔了。
师父的小凤们倒是会洗澡。
不过她烦的很,他们一洗澡,她就要去挑水砍柴烧热水。
因为要时刻关注这房间里男人的一举一动,无遮一边看着男人脱衣裳,一面想,若是被发现,是打一架呢?还是抽空儿逃跑?
打一架的话——
她瞧那男子佩剑。见过不少好兵器,而这柄剑,她心里默默盘算,光看剑鞘也知是把好剑!不比问江差劲!
大师兄总说没有趁手的武器,如果她能把这人的剑眯了,送给师兄,不知道水无痕会不会十分高兴?
当然,前提得是她能打得过他!
她打得过吗?
打得过?打不过?打得过?……
正认真思忖间,一个想法横插一杠:
啊,他把束发解了。
男人黑发如瀑。
停!继续想正事:打得过吗?他使剑,我用掌,这屋内剑法施展不开,而摧雪掌适合近战,我胜算更大……
啊,他宽了衣带。
男人腰肢如狼。
停!继续想正事:打不过吧。能感觉出这男人内功深厚,不输那枯石老头儿,即使他不用剑,我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啊,灰白色内衫散落。
男人体魄如山。
水汽扑得烛光微跳,引男子侧目。
无遮看见男子侧颜,不知怎的,脑海里出现两个字。
小凤。
师父说,世间好看的男子都叫小凤。无遮从未觉得师父带回来的哪个男子好看。
他们妖娆如蛇,缠着师父天上地下,大殿里只要有他们,就会变得很吵闹,不得消停。她不是很满意。
但是,她觉得眼下这个男子应当叫小凤。
他真好看。
鼻梁如挺,眉目如星。又因习武,浑身自带静气。
如今看了头发,看了臂膀,看了脸,无遮知道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再看了。
再看是要长针眼的。
但问题是,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已经不受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