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绩大婚

当太阳再一次落下与升起，迎来的却是与昨日再也不能相同的一天。晨昏交替，日月更迭，我们常在夜晚怀着希望的梦，早上醒来精神抖擞，结果还是失望的一天。

父母在堂，良人相伴，念宁总是做着这样的梦，她以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梦，然而说来容易，实现却难。

念宁少有的失眠了，她总会听长辈说“失眠”这个词，她很奇怪，觉都不够睡，怎么会失眠呢？倘若失眠，累个一天，不就沾到枕头就睡吗？

现在她很累，现在已经很晚了，但她还是辗转难眠。

外屋，颖初姑姑的鼻息沉重而有规律。念宁披衣起身，打开窗户。抬望眼，宇宙无垠，缀着无数璀璨的星。念宁抬手去触碰那颗神秘的星，忽生携星归去之感。

那颗星忽然离她很近，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忽然又遥不可及，只留她无措的手指。

念宁明白，为了生存、裁缝铺，为了母亲而苦苦奋战的日子并没有结束。

两顶大红花轿从王宫中抬出，高台鼓响，喇叭齐鸣。这震天动地的喜乐，招来了满城的百姓，也招来了暖意，这天异常的温暖。

“妹妹朝着春天去吧。”

“姐姐说什么？”

在分岔路口，姐妹两人掀开帘子，做最后的道别。

“我说，你一路往南走，春天就离你越来越近了。”

“是啊，南国的春天，我还从未见过呢？”

“妹妹一路多加小心。”

嘉瑛望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唐平，笑着回应：“姐姐也要幸福啊。”

念宁的轿子被抬向东边，嘉瑛的轿子接着往南走。念宁最后看了一眼景冬，给他留下明媚的一笑。回过头来再看嘉瑛，她正朝身后高台上望去，她的母后站在那里，看不清神情。在放下轿帘的那一刻，念宁看到她眼中的留恋。这偌大的京都，怕只有这一个人真正令她不舍。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喧嚣声渐渐散去，念宁听到出门进门的声音，随着一声关门声，世界重回寂静。

来人在她面来来来回回地踱步，最终定在她面前，磕磕巴巴地说：“公主...陶绩失礼了。”

“你不是陶绩！”念宁一把抓掉盖头，看到陶绩满脸惊讶。

“本公主嫁人也要知道嫁得是谁。你不是真的陶绩，言素公长子在多年前就已夭折。”

林晋欢知道已无法隐瞒，撩开吉袍，跪在地上“公主，臣该死，臣欺骗了公主。”

念宁眼里早已蓄满泪水。

“草民林晋欢，乃是宁国太医令林甫之子。12岁那年随师父云桑生游走四方医治百姓。久在乡间，消息闭塞，恍惚中听闻国亡了。我想寄信询问，师父不许。过一年，师父带我偷偷回家，我远远瞧见那原本的青石板台阶变得熏黑，那古色古香的大门化为焦炭。我亲人与族人的头颅被一个个吊在院墙上。”林晋欢没有继续说下去，似在回想“他们都耷拉着头，用哀怨地眼睛看着我。”

“后来，这种眼睛，我在宁国看过无数次，都是那么哀怨，那么渴求地看着我。”

“言素公为什么帮你？”

“言素公长子夭折，陶夫人抑郁成疾。言素公曾带着夫人到宁国求医，与先主昆王交好，昆王招来京中太医，但都束手无策。昆王当时还是太子，带着言素公四处寻找传说中的神医云桑生，终于在琅琊山找到师父。家父当时跟随照料，见识师父高超医术，让我拜其为师。”

“听说言素公幼子陶苇萧，曾有段时间不能行动，脾气暴躁非常，后来又与常人无异，是你治好的？”

“师父知我复国心切，渴望入夏国。便教我用夹脊穴法治好苇萧的腿，苇萧从郁郁状态脱离，特别感激，整天哥哥哥哥的叫，叫得陶夫人直抹眼泪。于是言素公便收我为义子，改名陶绩。”

“你费尽心思来到夏国，取得我的信任，就是为了那块玉珏？”

“正是。”

“为何不直说？”

“一是那时公主痴傻，言语恐怕难以说通。二是公主住在宫中，怕泄露了风声。”

“后来呢？”

“后来公主在除夕家宴求亲，草民便...”

“便顺水推舟了是吗？陶绩，不，林晋欢，我问你，除夕家宴那时，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晋欢有些怔愣，念宁知道，他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是啊，随口一说的谎话，怎么能记住呢？只有她傻傻地认为，那是刻骨铭心的誓言，一直念念不忘。

“你说，‘念宁公主，虽懵懂但天真可爱，心地纯良。臣心慕已久！但知地位悬殊，不敢高攀，所以从未言表。如今，竟能得到君上指婚，公主偏爱，臣不胜欣喜！臣何德何能！’”。

林晋欢看向正在说话的念宁，她在复述这些语言时，眼睛明亮，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