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别国皆说我哥哥得位不正……”苏柔止缓缓开口。
姜平年意识到那时她果真听到了,“抱歉。”
“无妨,毕竟都算是真的。
都言我的哥哥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可却从没人想想为什么。
我的阿父幼年为质,辗转多国,后来南国崛起称霸,才得以回国。
回国时,我的祖母已亡故,祖父也另有宠爱的夫人与疼爱的幺儿,碍于阿父尴尬的身份,将他幽闭,对外声称养病,后为他迎娶盛朝北境的小国公主。
幺儿渐渐长大,阿父的太子身份愈发碍眼,但又因不想冠上杀亲儿的恶号,故而一直没动他。
恰逢南关不安,蛮族扰境,便派他平战,可蛮族势大兵强,南国大将尚且难打胜战,却派我阿父前往,这便是起了杀心。
怎料我的阿父击败蛮族,并向南扩土十里地,一战成名,众民拥护。
后祖父与其夫人不再隐藏杀心,直接派人前往诛杀,却被阿父识破,及时脱身。
阿父乘胜追击,带兵回江阳,发动宫变,弑父夺位。”
苏柔止停下,接过姜平年递来的水杯,低着头不再言语。
“你父亲还挺可怜的。”
“可怜?是可怜,但更该死!”
姜平年皱紧眉头,“为什么这么恨他?”
“他薄情寡义、凶狠残暴,难道不该死么?他派我太子哥哥平息南境战事,却在大捷之时诛杀他;召我在西国当质子的二哥哥回国,却在路上截杀他;从不亲近母亲,却在母亲生病时,错改药方,欲毒杀母亲;他看着他心爱的男人,虐杀自己小儿,虐杀人臣之子,明知真相,却仍任凭安国君错怪诬陷于我;只因我撞倒安国君,便将我幽闭,不给饭食,若不是二哥哥绝处逢生,联合太子哥哥的部下,杀进宫苑,只怕我母亲这脉那时便都死绝了!”
苏柔止将水杯狠狠砸出去,水杯瞬间裂成碎片,苏柔止的胸口快速起伏,又自觉过于激动,捏捏鼻梁,平静下来才接着说,“阿父宫变成功,成为南王的第一件事,便是封那个在幽宫中伴他左右的男人为‘安国君’,入住王后宫殿。
不过安国这个名号,他确实当之无愧。
在幽宫的十年里,他多次舍命救我阿父,后阿父披甲征战南境,亦是他偷风报信,救我阿父于水火。
但阿父似乎从未想过在幽宫的那十年里,我出身小国的阿母、太子哥哥、二哥哥又是如何度过的。
阿父成为南王的第二件事,是将阿母的孩子尽数夺去,送与安国君。”
“我记得你大哥是南王幽禁第二年所生,他们能同意?”姜平年顺手将地上的最后一个碎片捡起。
“自然不能,那时太子哥哥已八岁,二哥哥也已五岁,已然记事,奋起反抗,终在宗亲的劝告下,这事才算过去。
一年后阿母又有身孕,他们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对阿母极好,补品日日来,他们也日日来,阿母虽心中厌恶,但却无可奈何。
阿母不顾生死,费尽心血生下我,可当他们得知我是公主,而非公子时,变本加厉的虐待阿母、哥哥他们,我在宫里亦是如履薄冰。”苏柔止再接过姜平年递来的新的茶杯。
“那你们与赵家?”
“赵将军随阿父征战南境,随阿父起兵宫变,所以阿父与安国君都要给三分薄面。
赵夫人与阿母交好,故而能时常进宫作伴,也只有赵家夫人会进宫。
太子哥哥有伯崇哥哥做伴读,二哥哥有仲嵩哥哥作陪,我有阿岁。
那时只有阿岁愿意照顾我,时常鼓励我。
我知阿父喜爱安国君的细腰,喜爱安国君婆娑的舞姿,因阿父常对安国君说,‘盈盈一握若无骨,风吹袂裙戏蝶舞’。
我时常束腰,勤练舞蹈,终于也能做到阿父所说的‘盈盈一握若无骨,风吹袂裙戏蝶舞’,可阿父从未正眼看过我,只觉得我是调皮烦人。
只有阿岁会欣赏我的舞姿,那时我的身边也只有阿岁。
太子哥哥十五岁时,便带着十五岁的伯崇哥哥征战沙场,那时我五岁,但听人说,沙场多惊险,所以我常常坐在南宫最高的城堞上等他归来。
总能等到哥哥,哥哥平安归来时总会给我带些礼物,如东关的柳叶、南关的水、西关的新土、北关的雪,再如沦为奴隶的息雨和息雪……
第二年,刚满十三岁二哥哥去往西国为质,无召不得归国。
我在城堞上要等人多了一个,阿岁与我一起等。”
“听闻赵家有四子。”
苏柔止抬头望着他,眼尾微红,眼底有说不出的痛楚。
“赵家幺儿,比我小七岁,在他五岁那年,随赵夫人进宫。
我与他玩捉迷藏,可他藏得太好了,我久寻不到,心里却越发慌乱,最后安国君的宫殿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