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嘉南的腕骨,那双眼睛极亮,亮得像是终于找到了那颗最亮的启明星。
无声息的交锋,即是诱引。
而我们一起,堕入永不轮回的爱渊。
在后来的沉沦间,是乔嘉南一遍又一遍地、对贺庭温说爱。
乔嘉南当然爱贺庭温——
在很多年前,她被世人指罪,傲慢更无礼,生来便是晦暗、不容于世的恶。
而贺庭温说,她不卑贱,不与低劣等价,更不允许任何人以出身衡量她。
天神堕入凡尘,救下被踩入污泥中声名狼藉的白天鹅,后来一步一步,天神听懂了天鹅那痛彻的呓语,而后心甘情愿地,成为她一个人的骑士与信徒,也让所有人都知道:
原来高高在上的天神,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一个为爱怯懦的胆小鬼。
可他也同样变得冷冽又疯狂:
如果乔嘉南想毁掉这儿,那么贺庭温会为她点燃烽火,割掉所有、厌恶的面皮,夺取国王的心脏和权杖,作为给天鹅的赠礼。
他也的确做到了。
沉沦梦后再醒时,天色已经从日升到黄昏。
乔嘉南爬起身,主卧内只有自己一个人,室外隐约有些声响,她揉了把有些杂乱的头发,站起身、撑着酸痛的腿穿了条新的睡裙。
走出客厅,只见贺庭温刚好端着碗面从厨房出来,四目相对时,他似乎怔了怔,眉心微蹙:“怎么穿这么少。”
说罢,他放下碗,走到中央面板前将温度又调高了些。
乔嘉南踩着棉拖走到桌子前坐下,她腕上红痕明显,只是她丝毫不在意,只拿起筷子、尖绕着面条打转,点着醒目的肉酱。
还是熟悉的味道。
贺庭温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他只穿了件起了些许褶皱的衬衫,一言不发地看着对面的人。
乔嘉南吃得很快,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红唇,而贺庭温则是站起身,拿过空碗似乎是想去再添一点,但乔嘉南却忽然叫住了他:
“我饱了。”
贺庭温这才作罢,他似乎也看出了乔嘉南有话要说,于是沉默地坐下,他的神色太认真,倒映着的身影只有乔嘉南一个人。
“……”
乔嘉南抿了抿唇,眸中水波流转,在客厅灯光的照射仿佛映着熠熠的水光:
“明天早上,陪我回去看看妈吧。”
贺庭温一顿,在乔嘉南面前,他从前引以为豪的情绪自制力溃不成军,他也没有遮掩,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眼神在拉扯间,似乎能兜住这一方桌子,好一会热,他才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好。”
“我陪你回去。”
他到底还是控制了一下从心底涌起的喜悦,连带着一直悄悄观察人的、紧绷的身影都松弛了下来,贺庭温的眉峰浅浅上扬,多了几分怡然:
\"云宜还不知道你回来,明天,要去见她吗?\"
乔嘉南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闻言也笑:“她还是以为我明天才回到。”
“她这几天为了迎接你做了很多。”贺庭温那久违的、温润的笑意攀上眉梢,“给她个惊喜,也不错。”
乔嘉南抬眼:“她跟陈麟的订婚宴我没有回来,还有一箱赔罪的礼物在飞回来的路上。”
贺庭温似乎在听见“订婚宴”三个字时,眸底的波光晃了晃,可只一瞬间,他便毫无异样地压了回去:
“没关系,对她来说,你回来就是最大的礼物。”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明天见完阿姨,我陪你一起去见云宜吧。”
乔嘉南嗯了一声,拿起旁边的温水慢吞吞地喝了口,再放下:
“明天我想要见的人不少,公司那边,你走得开吗?”
贺庭温依然笑着,话语却云淡风轻:“你最重要。”
乔嘉南抬眼看着人,灯光恰好顺着落到她尖尖的下颔和开阖的唇瓣上,她默了默,一字一顿:
“他病危了,是吗?”
室内原本融洽的气氛忽然一滞。
乔嘉南没有指名道姓,可贺庭温知道她指的是谁——贺老爷子,贺泰知。
死寂的沉默良久,贺庭温垂眸,极轻地嗯了一声:
“胃癌晚期。”
乔嘉南偏头,只见不远处的落地玻璃窗外,天边璨霞已经将天幕染金。
提起贺泰知,便势必会想起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一幕。那悲壮的场景,是一把一去不复还的刃。
将所有掩饰的太平割裂。
也是贺庭温小心翼翼想避开的雷区。
可乔嘉南却还是问出口了——
有些问题,你不提不代表它会自己消失。
问题是拿来解决的。
而三年的积攒,也终究是让勇气到达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