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昏昏沉沉中,似有兰花的香气沁入心脾。
眼皮沉得可怕,身体虚飘,似仍浸泡在水中。沈轻鸢左右挣扎,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睛,摆脱了可怕的梦魇。
没有清凌凌的湖水和触不可及的倒影,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顶织金鲛纱帐,一张紫檀木雕花的架子床。
这显然是一间卧房。
房内的装饰无不透着奢华精致,每一处都彰显着主人的金贵与不凡。沈轻鸢越看心中越糊涂——这是哪儿?她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正揉着太阳穴苦苦思索,忽听一人道:“怎么?你是嫌本大人待你不好,府上的日子难熬,一时激愤,投湖自尽了吗?”
沈轻鸢抬眼朝声音所来处看去,却见段云玦推门而入,掀开珠帘踏进了卧房。
他高束着长发,身着一袭清雅的月色常服,看上去甚是温润亲和。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割着沈轻鸢的心。自尽?呵,亏他想得出……
“大人?”
已然知晓自己身在何处的沈轻鸢赶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妾身愚笨,惊扰到了大人,实在罪该万死。”
便掀开被子,直起身下床行礼。
“躺着。”段云玦慵懒地往太师椅上一座,不容置喙地道,“不必起身回话。”
“是。”沈轻鸢略感意外,却还是选择听从段云玦的命令,乖乖躺在了床上。
而段云玦,竟是没有再继续刚刚那个话题,而是端起茶盏,细细品尝。
沈轻鸢浑身不适,仿若躺在钉满钉子的铁板上。
这可是段云玦的床,段云玦的卧房。宝莺用尽心思没能成事,她却误打误撞地躺了上来,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并不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段云玦虽然厌恶她,却不会叫她死,否则的话也不会救她,并将她带回朝晖堂。
莫非,他对她真的有些许与众不同?
沈轻鸢越想心越乱,便悄悄转过头,目不斜视地盯着段云玦看。无论她多么憎恶这个人,每一次与他相见,她都不得不得真心感叹此人的好相貌,尤其是那双疏离深邃,多情却又显得无情的瑞凤眸,真真是天工造物,神来之笔。
“大人,妾身没有想不开,更没有投湖自尽,妾身只是在湖水边玩耍,一时不慎掉了进去。”
良久的沉默令沈轻鸢倍感窒息,便主动说起了落湖的事,毕竟,她并不想被段云玦误会。
流落风尘她都没想过死,又怎会死在段府。
段云玦闻言一笑,撂下茶碗盯着她道:“在湖水边玩耍?带着琵琶一起?”
沈轻鸢面上顿显窘迫。她万万没想到,段云玦居然轻而易举地识破了她的谎话。
与段云玦这般城府极深的人斗智显然是自讨苦吃,沈轻鸢思忖片刻,又道:“妾身不敢欺瞒大人。妾身原本是想到朝晖堂面见大人的,后被漪兰园中的湖水吸引,一时失了神,这才掉入水中。”
她故意抹去受段云玦惊吓的事,只是,段云玦对此似乎无动于衷。
“不过是一片幽静的湖水的而已,你为何会失神?”段云玦如是问。
沈轻鸢咬了下唇,诚实道:“因为,妾身家中也有一片形若宝葫芦的湖水。妾身瞧着漪兰园中的湖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这才失了神。”
本是与段云玦来回周旋的话,只因说的是实情,沈轻鸢的神色控制不住地哀伤起来,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事。
“原来你还记得你的出身,记得你从哪里来,是谁的女儿。”坐在太师椅上的段云玦凉凉道。
沈轻鸢一愣。
他说得漫不经心,似嘲讽,又似在提醒着她什么。沈轻鸢一时分辨不清,便顺着对方的话道:“妾身只是遭遇变故,并非失去记忆,自然记得自己是谁,家在何处。”
话落,她的表情愈发失落哀伤起来,因为那座庇佑了她十年的宅院早已被朝廷查封,如今,怕是变成了一座荒园。
十岁时,她家破人亡。十一岁入教坊司,学艺三年后接客,又过三年,她为三皇子所救,重获良籍与自由。
如今,她已经十七岁了。无论是原刑部侍郎之女还是教坊司乐伎的身份,都令她抬不起头来。
命运当真是不肯善待她。
她垂着眼眸陷入纷杂的回忆,竟不知段云玦已然走到了床边,低头望着她。
她抬起眼,猝不及防迎上了头顶含义不明的目光。
“大人……”沈轻鸢的心砰砰直跳,着实被那双妖冶的眸子看得有些紧张,“妾身可是说错了什么?”
段云玦不置可否,只是抬起手,试了试床头药碗的温度。
沈轻鸢便转过头,也去看那盛着漆黑汤药的药碗。
“今日宫宴之上,怀王殿下向我问起了你。”
默默等待段云玦回话的沈轻鸢微讶,她不懂,好端端的段云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