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亦像是被人攥在了手里。陆崇道:“姑娘这般紧张可是心悦在下。”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道:“可惜陆崇已有心上人,她叫荔禾。”
舒五听他一句一句这样道,心中本是七上八下,及至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着打了一下他的手背。见她这样,陆崇又心安些许。
肉身痛彻,然在她身边亦可抵消。
他用尽力气回握了舒五攥着他的手,轻轻道:“阿荔,我想睡了。你不要打扰我。”此情此景,加之陆崇的话,舒五早已泪如雨下,她柔声道:“好好。”
马车停到家门口的时候,舒五才知道要将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的陆崇弄进屋里有多难。她等赶车之人走远之后才打起马车的帘子,将琵琶及遮挡的物品一股脑掀翻在地,小心翼翼将陆崇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用尽力气拖他进了自己的内室。
舒五收拾停当,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等到出门采买的金慈回来的时候,便吩咐她这两日休息,可回城外家中省亲数日,并后院的几个小厮婆子都可暂歇。
金慈素知自家主人心慈,这样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今日之休憩倒是有点突然。不过能回家总还是好的,转瞬间小院便空了。
晌午之前舒五还觉得玉娘一走,这院落甚是冷清,如今真的空无一人,只剩她与陆崇,反觉得不知如何落脚了。
然而等到舒五克服自己羞愧的心思,替陆崇剪开衣服之后,才猛然发现他的伤比李舟描述的还要重,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
李舟曾告诉她陆崇是被敌人弯刀所伤,近身格斗,刀刀几乎致命。然而实际情况是,除去他前胸后背及腿部的刀伤,令舒五触目惊心的乃是前肋的一处贯穿伤,杯盏大小的两处伤口鲜血早已经结了痂,但周围皮肤红肿发热,想是内部已经有了炎症。必是搏斗之间避开了脏器才没有直接要了陆崇的性命,然而未经战事如舒五也明白,这刀伤及深深的剑伤没有要了他的命,这高热也会将他拖垮。
来不及想太多,舒五安置好了陆崇,便趁着夜色请了郎中前来。这郎中本是李舟临行之前嘱咐她去找的,此刻见陆崇这样,便拿出已经备好的刀剑创药,细细将所有伤处涂抹一遍,又用几乎黑色的草药覆住了几处较大的伤口,末了转头对舒五道:
“将军的两处剑伤已经发炎,此刻内部必有脓血,若不清除干净,外敷再多草药也是无用。”
“还请大夫搭救。”听他这样讲,舒五连忙回应。却见那郎中摆摆手,道:“清创场景实在太过骇人,还请姑娘回避。”来不及等舒五回答,他已经半推着她至了门外。
舒五立在门外,虽不知那郎中用何手段清创,但当她听到陆崇沉闷的呻‖吟声之后,身体便不受控制般地滑倒在地。
舒五摸着冰冷的地砖,上面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这冰比那日亲眼所见父母被贼人杀害之日的还要冷,还要硬。
十岁的舒五,名字还叫做荔禾。
荔禾刚刚出生的大唐还没有经历安史之乱的荼毒,她的母亲亦想不到自己怀胎十月诞下的女儿日后还要经历何等的苦难。全家人只是亲亲热热地聚在一起,看着刚刚出生瘦小如狸猫一般的女儿,她的父亲不仅啧啧道:“生下来才四斤多点,这样子可怎么养活呀。”
荔禾的母亲听了这话,虽然知道丈夫并不是责怪自己,但产后虚弱的她仍止不住地留下了眼泪,连连言道都是自己的不好,是自己的身体弱,是自己怀着孕还东跑西跑的替人缝缝补补的。男人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我不怪你,我也知你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女儿才怀着孕还如此操劳的。”
“瘦小怕什么,有苗不愁长,将来长成个大姑娘,同那杨家的贵妃一样,珠圆玉润福禄无边,大老远地圣人从岭南为她将荔枝运回来,这是何等的宠爱呀。”
女人笑笑,瞧着襁褓中熟睡的女儿,温柔道:“咱也不盼着女儿成为贵妃,只盼着健康快乐长大,到了嫁人的时候,能遇到值得托付的人,我这当娘的心思才可宽了。”
“你说的对,咱也不强求女儿嫁得能为她从岭南摘荔枝的人,只求爱护她之心同我们一样,就也知足了。”男人跟着妻子的语气附和道。
谁知妻子啪的一声拍到他手背上,道:“你也不想想好的。万一就能遇上呢,万一不用等到将来,咱自己踏实干活挣了银钱就能给女儿买回来了呢?”
男人连连称是,心中还嘀咕这媳妇到底应该顺毛撸,还是逆毛撸呢,好像都不对,这生了孩子的女人难道真的全是逆鳞,一身反骨吗?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就听女人道:“你刚才说的很好,有苗不愁长,咱就叫她苗儿吧。”
男人这次谨慎,正思忖着晚些开口,果然就见女人反悔了,道:“不行,这名字不好,跟那卢大妈家的侄女重名了,她家的也叫苗儿,长得五大三粗像个男孩子,咱们不能像她,咱还是叫禾儿吧。”
男人等了半天见她不再反悔了,巴掌一拍,开始拍妻子的马屁:“这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