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风雨来临前
“撄宁,没事的,”胥风慌了,去拉撄宁的手,避免她乱动间磕碰桌椅,“我已经把它扔了。”
撄宁从来不知道,被人喜欢原来还是件这么危险的事情。
每次课后,文艺委员董照禾身边便会以她为中心,围坐一大堆女生。她们嘻嘻哈哈,调笑着:“我听说那个谁也喜欢你噢!”董照禾听罢,脸上立时露出一丝羞恼的嗔怒和微不可见的得意:“别瞎说啊!”撄宁对面部情绪感知最为敏锐。那时,她趴在董照禾附近的窗边瞧热闹,看着她微妙变化的神色,便隐约意识到原来被喜欢——是一种资本呢。
因此,当她第一次听说朱珂喜欢她时,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她甚至还为此偷偷打探了一下朱珂的喜好,前段时间每次出门,还颇煞费苦心在头上别了两颗樱桃发夹。
即使撄宁并不了解他,更不喜欢他。她只是,有些享受被喜欢、被在意的感觉。
撄宁哭声渐弱,胥风这个锯嘴葫芦也实在说不出多少有效安慰的话,只“没事的”、“别哭了”车轱辘话反复说。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干净的白纸,低头为撄宁擦拭干净的双手,语气干巴巴而生涩。
“撄宁,你看,”他让撄宁看她自己的手心,“擦干净了,不哭了。”
撄宁红通通的眼睛顺着他的话,低头看过去,入目却是胥风那双白净的手,漂亮得不像话。撄宁眼前渐渐又被泪水糊开了,胥风正欲收回手,被她像抓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将他的手抱向怀里,又往前一扯,连带着胥风一个踉跄。
撄宁此刻前所未有地,想念妈妈,想念爸爸,想念聿清……甚至想念远在家乡的弟弟付璟。她哭哭啼啼地抱着胥风的手,已有些神志不清。像捞着张白净的纸帕,毫不吝惜地往自己眼泪鼻涕一把的脸上糊。
胥风眼角抽了抽。
撄宁擦眼泪,说了自方才以来的第一句话:“妈妈……”
“……”
手心糊完了,眼泪还没完。她又翻了个面,拿他的手背擦眼泪。
“……”
胥风流畅精致的下颌绷紧。强忍住手心手背的不适。
·
撄宁和胥风两人背着书包,动作一致地低着头走出教室。撄宁眼观鼻鼻观心,有些不好意思地用余光瞥向胥风的手:“对不起,刚刚我哭糊涂了。”
胥风:“嗯。”
嗯嗯嗯?又“嗯”什么?
撄宁不满地嘀咕,那一丝不好意思顿时烟消云散。她直言快语看向他:“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嗯’?”
胥风一愣:“嗯?”
“抱歉,”胥风立马意识过来,摸摸鼻子,认真而疑惑:“那我该说什么?”
胥风疑惑并不假。他很少有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妹妹还在世时,两人也不是什么活络性子,因此在人际交往方面的认知匮乏得不可思议。用父亲现任妻子的话来说——
他们本就该是一辈子见不得光、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你就说‘好的,没关系呀,撄宁。’”
“好的,没关系,”胥风从善如流,“撄宁。”
撄宁笑得眉眼弯弯,尾音上扬拉长:“不对哦,是好的,没关系呀——”
“好的,没关系,呀——”胥风顿了顿,尾音轻飘飘的“呀”长久在学校空旷寂寥的街道回荡。
僵硬中带了丝反差的可爱。
偌大的校园行人三三两两,学校道路两旁枯零的树杈斜飞入云,天色却亮得晃眼,一黑一白,如一幅灵逸苍秀的水墨画。
他们俩人站在新雪过后泥泞不堪的地面上,几如浮尘般渺小。
撄宁深吸一口气,眉开眼笑,终于短暂地忘记了下午的不愉快。
胥风问:“是谁?”
他问的是矿泉水瓶里放仓鼠的事情。朱珂几人挑衅报复撄宁的手段很聪明,总是挑在她身边没人的时候。
撄宁摇头,撒了个谎:“我不知道。”
她总觉得跟同龄人坦白谁喜欢自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甚至只要说到“喜欢”二字,撄宁心里便会不安地砰砰躁动。
这是最初了解何为喜欢的懵懂小孩,都会经历的阶段。
一路无话。直到快出校门时,胥风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你早上是不是,不一定坐公交车……”
撄宁从书包右斜边摸出两颗青苹果味的真知棒,不由分说递给胥风一颗,自己低头三两下拆了包装,塞进嘴里含糊道:“是啊,我哥会——”
“撄宁。”
耳边恰好传来聿清微笑着喊她的声音,撄宁怔了一瞬,旋即猛地抬起头绽出一抹异常明亮、耀眼的笑容。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像只归林的鸟儿、归心似箭的客居人,一下跑过去扑到聿清温暖的怀抱里。聿清微微踉跄了一下,扶稳她,无奈道:“这么高兴?”
“你怎么来了?不用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