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渐宽终不悔

任毅请上山来的各派掌门聚在一起秘密会谈，其余弟子均退出了扶林厅。出得厅来，飞羽拉住了孟修竹的衣袖，小声道：“师姐，我记得咱们去亳州任家的路上，你给我讲过一些聂大哥的事。有一件我记得很深，去年盛夏，他在梁州路遇一位在青楼做杂工的老妇，声称她的子子孙孙十数代人都被卖了身，需得百金才能赎出。聂大哥二话没说答应相助，正巧梁州有一位叫伍皓的大富商，家财万贯，早就想跟聂大哥结交，便拿出千金送他，聂大哥当即允诺将来会替他帮一个忙。但他拿了金银后，竟然全都散给了那座妓院，替里面所有的妓/女仆役一并赎身，自己没留下一个铜板。‘千金一诺聂兴怀’便是来源于此。师姐，你说，聂大哥这样一个人，当真会被什么魔教教主蒙住了双眼，变得是非不分、孝义难全么？”

孟修竹摇了摇头道：“任掌门和叶掌门他们说的，我是不大信的。我想见聂大哥一面，但听说他好像被关起来了。我得去找一趟任兴嘉，他当时不是说，能让我亲自见到聂大哥问一问么？”

孟修竹以前来过天河派，当时便是聂兴怀带她到处游玩参观的，凭着些许印象，找到了任兴嘉所住的院子。院门口有个小娃娃，自己蹲在地上画圈儿玩，她认出是任兴嘉的儿子，便走上前，也蹲在地上问他：“嘿，你爹爹去哪里啦？”

那小娃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再低下头去玩，好像眼里根本没她这个人。孟修竹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聂叔叔在哪里，你有见过他吗？”那小娃照旧充耳不闻，像没听见一般。

“孟师妹。”任兴嘉在身后叫了她一声，“我儿子还不到四岁，你跟他有什么好问的呢？”

“抱歉啊任师兄，你当时在朝阳峰上，邀我亲自来和聂大哥谈一谈，可还作数么？”

任兴嘉走过来，一把抱起了儿子：“任掌门改主意了，聂兴怀现在是个要紧的犯人，他被关押于何处，不能为外人道。”便要踏进院门。孟修竹急道：“你带我去，我来回都蒙上眼睛，怎样？”任兴嘉扭过头来看她，只听她续道：“聂大哥做下这些事，一定还有许多原因，但他未必愿意一一和你们说个明白。一个忠勇好义的师弟甘愿抛弃父仇，追随于魔教教主，你若是知道他究竟为了什么，也好防微杜渐——以后天河派的弟子，就很难再走上歧路了吧？”

“难道他跟你说知了，你就能一五一十地再转告我们？”

“总好过初八之后，被他全都带到棺材里去。”

任兴嘉终于同意，把儿子哄进了屋，将孟修竹的眼睛蒙上黑布，带着两个天河派的亲信弟子送她去见聂兴怀。孟修竹只觉一路上七拐八绕，走了大约三四里地，布条被扯下，眼睛得见昏暗中一点幽微的光亮，看到四下昏黑，那火光只是左侧墙上的一个烛台，照出了眼前石壁上一个漆黑的洞口，即使探过头去，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任兴嘉道：“师弟，你的一位好朋友来最后送你一程。”说罢便转身离去，隐没在暗中。

孟修竹听他走远，才敲了敲石壁：“三耳，你在里面么？”

里面似乎传来一声极是微弱的叹息，良久良久，才听见聂兴怀的声音：“是我。”

两人隔着一道石壁，一时竟然沉默无言。

最后还是孟修竹先开口道：“我第一想问，长青的死，是怎么一回事？”

“是他杀的。去年夏天我和他相识，但我当时已经和长青定亲，不能再与旁的……人交往。他不甘心，也终究怪我太过固执，惹得他一怒之下，于亳州婚礼之夜杀了长青，意在示威，迫得我正视对他的感情。我只隐隐猜到或许和他有关，但他彼时还身份未明，我便也不敢十分肯定。”

“我们在方山喝酒的那天晚上，你追着走了的那个女子却又是谁？”

“来找我的人是他。可你为什么说是个女子，难道你亲眼见到她的身形相貌了么？”

孟修竹仔细一回想，倒真没有见过，只是听到了那人在树上轻轻“哼”了一声，极是微细，说来难以判断男女，想来是她一直以来先入为主，觉得聂兴怀心中的那人是个女子而已。不知为何，却又想起了那日白天，在方山脚下的镇子上，见到的那位戴着斗笠面纱的绝代佳人。聂兴怀续道：“前不久，他亲口告诉了我长青就是他杀的，我才……我不能说服自己继续和他待在一起，这才回师门认罪。长青的死，主因在我。”

“所以仅仅是因为这个你才认罪？不是因为他是魔教教主而你是正派弟子，也不是因为你父亲死在他的剑下而你不愿报仇？”

“不错。积圣山一事发生时，我还只有七岁，似乎什么都不懂，也似乎懂了一点。后来我越想越觉得，其实那场鏖战根本就没有必要，你知道么？是我们，兴师动众地杀上积圣山，后来就都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双方那么多人都死了，究竟是谁杀的谁，有那么重要么？我知道，在我师父眼里，我就是不忠不孝之徒，可我真的……我再怎么去回忆我父亲，对他的印象也已经寥寥，他不是为我死的，不是为了大义死的，他是死在一场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