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世界
徐青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手,也顺便递给秦蔓两张:“并不会,我也需要赚钱的。现在的网络生态虽然有些弊病,但大方向上还是有助于推动艺术作品走进公众视野,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反对。”
曾经那个少年的刻薄、冷漠、自负并没有留在他身上,如今这个青年男人身上又多了温和、包容、关心世界。
秦蔓抿了下唇,这样通情达理,甚至有些善解人意的他,似乎是在情理之中,却也的确在她意料之外。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分开太久太久了。
察觉到秦蔓的沉默,徐青澍问:“没想到吗?我会这样说。”
秦蔓坦言:“这样直接说出需要赚钱这种话的你,的确不在我的认知之内。”
她以为,他是完全出于纯粹的热爱,才接触的摄影工作,就像曾经的她以为铜臭永远与他无关一样。
徐青澍:“我很早就不再从徐家拿生活费了——应该说是他们很早就断了我的经济来源。”
秦蔓忽然想起之前听说过的,徐青澍与徐家断绝关系的传言,果然是真的。
徐青澍:“我妈生了病,需要高昂的治疗费吊着命,当时只有徐家能给。”
他侧头看她:“或许你还不知道,这也是我当年出国的交换条件之一。”
秦蔓并没有问起他家里以及当年的事情,他如今果真是话多了许多,竟然自己开始回忆。
秦蔓怕再这样聊下去,她只能用沉默来做一个并不合格的陪聊了,甚至直接让气氛僵硬尴尬住也未可知,毫无疑问那并不是一个好的工作氛围。
于是她垂眸,看着披萨上金黄的芝士,“嗯”了一声,福至心灵地开始同他讨论这上面用的芝士是哪一种,国内有没有售卖。
面前的人态度再明显不过。
徐青澍唇角有些颓丧地勾了一下,真的和她讨论起披萨和芝士来。
五分钟后,得到了芝士品名和特点、披萨用料、以及店主独家秘籍的秦蔓想,他如今果然善解人意了许多。
*
吃完披萨,两人继续进行各自的工作。
并不宽的街道两边排列着挨挨挤挤的房屋,一楼开着一些咖啡厅、餐厅、小酒馆,这些店面大多租售给了商人,店面里有些游客进出。
二楼往往是当地人的住房,室内昏暗,有些甚至玻璃都残缺,但住客洋溢着笑容的脸,很容易让人忽略掉这种困窘,以及与一层楼之下的巨大差距。
秦蔓跟着徐青澍一起,在这个发展中国家的首都——也是最繁华、最发达的城市四处游荡,渐渐看到壳子之下的几分真实。
财富掌握在太少太少人的手中了,以至于还算不错的旅游业,并未为这里的大多数居民带来实质利益。
他们热情、快乐,他们享受阳光、海滩和音乐。但大人们比之孩子们,眼睛的最深处,多了几分为贫穷所困的茫然与无奈。
明明拥有肥沃的土地和天然的海洋资源,更是有着一群富有活泼生命力的人民,但举国上下却在这个新世纪过着如同上世纪一般的生活。
秦蔓搜索过资料,大概知道一些内因——因为上世纪曾长时间被封锁制裁,以至于工业发展极为欠缺,现代化程度低,房屋破败,许多能源和商品极度依赖进口。
但这里的人民拥有加勒比海人的风格,天性乐观,热情奔放,音乐和舞蹈随处可见,自由的歌声在风中传唱。
在这样的民族文化里,幸福感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显而易见,以至于“不幸”的一面往往被人忽视。
秦蔓想,这种幸福与不幸的奇异和谐,或许是徐青澍想要观察和传达的内容之一。
徐青澍的工作过程随性,并无什么周密的计划可言,但又有着他自己的章法。
他最初几天并不时常带着相机,更多的时候是像个旅居的人一般四处闲逛,与一般游客不同的是,他并不是奔着某处风景,更多的是奔着“人”而去。
凌晨的市场,清晨的学校,正午的街头,傍晚的海边,以及晚上的居民区,还有午夜时的街头。
街角巷尾的人、海边的人、房屋建筑中的人,徐青澍观察他们,与他们对话、交往,然后记录。
这种记录并不带有什么目的性与设计感,就只是简单地、平静地记录。
这里的人民率性自由,并不介意镜头,大多数都是平和自然,甚至热情主动地散发出他们本身的气质,展现他们本真的生活。
在拍摄徐青澍翻看相机里的原片时,秦蔓惊异地发现,那些照片里的构图与色彩,是那么的自然又真实,这几天的所见所感,都生动而直观地盛放在了他的镜头里。
秦蔓跟在徐青澍身边,有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记录他,还是通过他的眼睛,记录这座城市、这个国家。
夜里躺在床上,秦蔓想,或许这就是他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纪实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