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羹(2)
丝毫不能得罪。
“这是其一,其二嘛,市井三教九流皆有,想要做生意难免会遇到麻烦,若是起初就用院中的栗子,好歹与贵人扯上了丝关系,这也算披上了层虎皮。”
这栗子树生得极高,越过了院墙,一般人家要是知道她们住在观中,又看她做栗子吃食的生意,难免不会想到与贵人有关。
虽这间女道士观神秘万分,但江荠觉得地面上有些势力的,无论官面还是暗里的那些人物,都不可能不知道这里住了一位贵人。
“所以阿姐你是一进门就相中了这棵栗子树!”张琬眼睛一亮。
“不,我在门外就相中了。”树那么高,她隔老远就看见了。
观中的厨房就在第一进的院子里,是由东厢的三间房打通,一部分做库房使用,各种食材厨具应有尽有。毕竟是举国之力供养的宗女,虽是出宫别居,但一应供给还是齐全的。
江荠就从中找到了一桶羊奶,还是今早新鲜刚送来的,虽然贵人们不爱吃酪浆,但既是份例上有的,底下人也不敢不进上。
而羊乳比牛乳口感浓厚,且梁朝人喜食羊肉,所以江荠才决定取羊乳调和栗肉,否则就不叫“羊羹”,而是“牛羹”了。
栗子一一去除外面的绿色栗苞,把板栗洗净,再放入蒸锅之中。
烧火这种高难度的活计张琬必然是不会的,江荠也没指望她,只让她去把一些准备用来做卤子的食材洗干净。
“阿姐真要取板栗中间的嫩肉啊?”
江荠把板栗平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会,若传出去,市井百姓还不知怎么编排呢,那可不是大大得罪了贵人。”
国朝尚俭,虽宗女高贵,但要是真传出去什么奢侈的毛病,只会被言官喷到入宫脱簪待罪。
“那你将才还那样对曹姑说。”张琬十分不解。
“曹姑既然说贵人不吃粗陋食物,我就只能顺着她的话,她也自然知道我是有意奉承,若真是只取板栗嫩肉,她才会第一个不答应呢。况且,她最后说,贵人喜‘清淡’,可不就在指点。”
江荠在尚食局与贵人们身边的贴心人打过太多交道,十分明白,大多数时候时候,贵人们的嘴并不叼,只不过要图个心里舒坦。
但往往既要把话说得好听,又把事做得好看,就不是一般的功力了,江荠也是吃过大大小小的亏,才慢慢明白了这些道理。
就像这道羊羹,要是只用板栗嫩肉,一旦传出去,贵人背上个奢侈的名声,而江荠与曹姑身为下位者也必有个“佞臣”的名分。
所以,何必难为自己呢?珍惜物力,就是惜福,更何况那点食材上极细微的一点差距,贵人大概率尝不出来。
江荠一番话让张琬听得入神,她幼时好强,虽家中罹难,她不得不入宫为奴婢,但却不懂韬光养晦的道理,一入宫就显露了自己精通诗书的本领,被分到圣人娘娘的宫中。虽然也是从小宫人做起,却只是管藏书阁的扫洒,后一直管文书之事,这些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分寸,她是半懂不懂,一时间不由懊恼不已。
“别皱着眉了,你可是咱们之中的‘女秀才’,人情往来之事,往后有日子可学,现在又何必苦恼。”
江荠笑着摇摇头,“起锅了,快过来帮我剥栗子。”
剥好的栗子用碾子碾得粉碎,江荠又把熬好的羊乳倒入其中。
“阿姐,这羊乳果然一点膻味都没了。”张琬深吸一口气,只问到乳香与淡淡的桂花味。
江荠听得一乐,把调制好的栗子糊又放入蒸锅之中,腾开手来开始做卤子。
既然是给贵人用,就不能只做两种卤子。好在这里食材尽有。花,她取了两种,桂花与玫瑰,都是储藏极好的干货,另取两种果子,葡萄与山楂,做成四色花果卤子,甜的酸的都有。而咸口的,一种用羊肉与香蕈炒制,取一个“香”字,另一种用鲜虾捶成肉糜再加鱼露调和,则取“鲜”字。
卤子共六种,装进翠色带荷叶边的浅盏,放在食盒一侧,六种卤子颜色各自不同,显得十分活泼可爱。
这时,蒸好的羊羹也该出炉了,江荠等到手触及还微有烫意的时候把羊羹切开,她刀工也好,方方正正的十枚羊羹块,大小看不出丝毫差别。因卤子已十分抢眼,江荠便不再在羊羹的形状上做花样。
美食之道,向来讲究个“色、香、味”俱全,而梁人爱“雅”,所以食物的摆盘上也讲究个浓淡相宜,等到江荠把羊羹处置妥当,乳白微微偏黄的羊羹,配上鲜艳的卤子,张琬看了果然说好。
“虽不知道观里的贵人爱不爱,但我可是爱极了!”
张琬是个文人脾性,她都赞的东西,光从“色”之一字,显然很符合大梁人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