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鱼灯花合(三)
距。 距离近了,她如今再看谢寒舟,只觉得更加陌生—— 他从来都是冷着的,不管是性情的冷,还是面貌的冷,都像他手中的月霜剑一般。 年少时则是一方被擦拭保管、缀满镶嵌着无数珠宝玉石的剑,灭门之祸后便是一柄急需饮上敌人的鲜血,出鞘锋利的剑。 而现在。 他一身通白,像是一片雪,将自己封在冰层之下,连同之前还隐约看见的活气和喜乐全部沉在里面,多了说不出来的孤和冷,像是一柄生锈尘封的钝剑。 桑伶侧身避开对方想要伸过来的手,只见一片纯白之色在眼前滑落,她眼神在对方的袖边顿了顿,嘲讽道: “如今谢仙君,竟是这般穷了?连着衣服都不再有花纹样式,一身白,像是在守丧。” 谢寒舟沉默收回了手,一张脸更白,口中出言道: “因为亡者重回,不须追忆祈求。” 桑伶猛地瞪圆了眼睛: “你说什么!” 谢寒舟忽然有了想将一切吐露的意思,可话到嘴边,终究只倒了一半: “彼岸花纹是为了追忆亡者,只为一人。如今,她已经回归,我能做的,不过是将她护住,不容有失。” “亡者?因何而亡,谢仙君看起来一生磊落竟有愧对之人?” 桑伶拧起了眉头,手指已是快要将手心掐出了血,才慢慢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不带上任何情绪。 “因我而亡,我对她很愧对。” 前一句,声音极淡,似乎带着细颤,在说到最后一句时,谢寒舟已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地闭上了眼睛,将翻涌不息的心潮咽了下去。 见他如此,桑伶笑得更是嘲讽,所有的恨和怨,像是一团深埋在尘土之中的血肉,腐蚀发出滔天的臭气来,将她痛蚀得失去了理智,没了该属于无伶的平静,已是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给捅破了。 “愧对?谢仙君你日日和陆仙子出双入对,恩爱有加,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尊敬,哪里来的愧对。愧对不是嘴巴里说出来,简单几句就能平了你良心隐痛的东西。是要付出实际,将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原原本本返回到自己身上,应了‘报应’二字,才能偿还你所欠下的孽债!” “报应,孽债?” 谢寒舟无意义地重复了这两个词,这一番话,像是一柄利剑从心肺插入,将他捅得血肉横飞,周身发寒,遍体鳞伤。 眼眸深黑如浓墨,此时却黯得像是一团黑漆,无神地定在桑伶面上,执着地想要继续。可终究在对方那般恨决的眼神中,溃不成军。 三百年前灭门之祸后,他便封心锁爱一心报仇。可偏偏阿伶出现了,一直追在身后,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说什么拒绝什么,对方都像是牛皮糖一般,死粘着不走。初时,只以为对方谈贪图他的样貌修为,只觉厌烦。后来,见多了那一双月牙般笑起来的眼,便像是刻进了日子里去的习惯。 再到三百年后,他被锁情丹操作,遗忘了阿伶存在的他,重新遇到了与阿伶有几分相似的傀儡,初时被缠心咒控制影响,对这个傀儡总有几分纵容和他想不到的耐心。却没想到,两者竟是同一人,都是阿伶,而他也失去了她两次。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她,不顾一切。 “阿伶,我会隐身,只会静静守着你,不会干预你做任何事。” 直接挑明了桑伶的身份,也表明了自己死赖不走的决心。 接下来,桑伶便见识到了一个人的厚脸皮,尽管这一切不该出现在一个声名赫赫,年少成名的谢寒舟的身上。 骂不走,打不过,又想不通对方为何猜到了她的身份,桑伶脸更黑了: “谢仙君,还真是活学活用。从前我是林伶时,对你说的话,现在要学来堵我的嘴?那谢仙君,还记得自己从前对我说的吗?你说大道长生本就要求修真之人意志坚定,不为外物影响,你为何不努力修炼,只想着百般纠缠于我,浪费光阴。” “那时我年少气盛,谢家灭门之祸后,我只想着报仇,从前种种,皆是我的不对。” 谢寒舟认错很快。 桑伶半分不信,亦或者,是不敢再信了。毕竟信他,要命。 “谢寒舟,我与你没什么好说。我现在实力微弱,打不过你,也赶不走你,你要做什么,我阻拦不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便是我不会接受你,更不会原谅你,你好自为之吧。夜深人静的,我不想惊扰了显阳宗众人。” “我听你的。” 答应更快。 “那就解开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