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回 无动于衷
起来,连口音也变得明显了,表情却坚定得可怕: “那个女孩……传说中的那个女孩,不是拿梭子割开了鱼尾,就变成了人类吗?我也照那样去做,只要那样做,我也可以变成人,在陆地上行走,和你们一起……” “泉姑娘……” “好。” 祈焕还在搜肠刮肚,白涯突然蹦出一个字来。 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涯接着讲下去: “你若有这个勇气,敢冒这百十年来无人尝试的险,算我服你。你拿梭子了么?” 远处的霜月君好像听到了什么,微微抬眉,似乎也有些兴趣。 “你做什么?”祈焕惊讶得要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声寒,你劝劝啊!” 柳声寒诚然是讶异的,但她没说什么。她知道,白涯的言行都经过考虑,他自有打算,因而并不打算阻止。于是声寒只是轻轻摇头,并不加以阻拦。 “嗯……我带了。”她说着,取出一把骨制的灰白色梭子,“这是我的母亲。” 若不是知道鲛人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回事,祈焕觉得,深夜海边的一位年轻的女孩捧着一截意味不明的骨头,说着如此意味不明的话,还是挺让人后背发毛的。不过关于泉姑娘的家人的事……他们多少也能猜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得知真相时也并不很惊讶。 “你觉得你母亲同意吗?”白涯说,“当然,你也可以不听她的话。毕竟我也没听过。” 祈焕想伸手扯一扯白涯,却拉了个空。白涯豁然站起,背过身去。泉姑娘小声地说她不知道,就没了下文。祈焕看不到白涯的脸,只能和泉姑娘一般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毫无波澜的声音: “去问你母亲吧,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婶婶,你的姥姥,你所有的家人……若有那么一天,你真割了尾巴,变成了人,上了岸,再来找我们。” 他没有说更多,也没有解释更多,只是将包裹挎在肩上,迈步向前。路过霜月君的时候包裹还撞了他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存心。看戏的霜月君不以为意,摊开手,跟他一起走了。 祈焕看了看茫然的泉姑娘,又看了看白涯的背影,一跺脚,朝着后者追了过去。 “他没有别的意思。”柳声寒安慰她,“我们太忙了……太忙了。抱歉,我们今夜必须离开。今后若是有缘,欢迎你到海的那边来找我们——若我们能活着回家的话。” “可以的……你们一定可以。”泉姑娘有些激动,“我还有很多年,我一定能找到你们。你们一定要等我!柳姐姐,你真是好人……我真羡慕你。” 不加掩饰的悲哀与怜悯即刻在柳声寒的眼中浮现。她沉沉地笑出了声: “你不必羡慕我,我也不值得任何人羡慕。归根到底,我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至于好人的名号……我怕是受不起的。你还年轻,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这是好事,目前是。希望十年后,百年后,你能配得上那双血淋淋的脚。” “……我会。” “嗯,你会。再会吧。” 柳声寒也缓缓直起身子,转了过去。她摆了摆手作为告别,没有回头。 “白公子,我一定会去找你——” 直到走出很远,泉姑娘最后的呼声依旧像是萦绕在耳边。 即使已经看不到海滩了,祈焕还是频频回头,时不时就叹上一口气。终于,白涯给他闹烦了,放慢脚步,横了一眼过去: “没完没了了。” “我真是不懂,你不能好好儿哄她几句么。”祈焕扭过脸,愁眉苦脸看着他,“万一她回去之后,真把尾巴扎了咋办?” “这根本就是掰扯不清的话题,说再多,也是白费时间。再者,有其他鲛人看着,她不会有危险。她太年轻,什么都不懂。” 这话倒也没有说错。于是祈焕又叹了好大一口气,随后便沉默,略过了这个问题。 他们不再说话,默默赶上前边的两位同伴。一路上没有其他行人,也未再遇到什么妖异之物。连走兽都像销声匿迹一样,唯有鸟雀时而掠过长空。 有一回,他们还看见一只隐约现出红色的大鸟,在高远的天穹盘旋。它看上去是那么自由自在,穿梭在其他鸟群里,白云中,恣意地翱翔在天地间,发出嘹亮的鸣啼。祈焕摸了摸包裹里揣着的琉璃心,也许是先前回忆了往事,此时他不禁想起一位“故人”——那个半妖。 不知陵歌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如鸟神所愿,开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