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陵渡（四）

俗话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

其实妖倒霉了也是一样。

比如昙因——

考试被分到最后一组就算了，结果考到一半，还遇上了招惹不起的麻烦。

昙因死死盯着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双头六足的鹰状异兽，翅膀上覆满坚硬的鳞片，两个头上的四只眼睛不安分地四处环顾着，看上去极为可怖。

怪物身上萦绕着一股难闻的气息。

昙因曾与异兽帝橐大战过一场，这味道没人比她更熟悉了——

那是天地初开时的秽气，宿于混元异兽身上，与其相伴相生，除非宿主身死，否则永远不会消散。

世间对混元异兽的记载寥寥无几，但昙因被困仙界禁地重塑身体的那段时间里，她曾找到过一本《上古异兽录》，不知是由何人整理的，看起来年代非常悠久，书页泛黄。

书的最后一页不知什么原因被撕去了，但除此之外保存还算完整。

里面内容详尽，从生活习性到弱点死穴，几乎一应俱全，且每只异兽都配有相应的图画。

昙因翻到对帝橐的描述，果真与她见过的一模一样，她当下便确定这本书极其可信。

《上古异兽录》共记载了异兽六百七十只，昙因那时无聊，将这本书当作话本看。

如今，她一眼就能认出，眼前的怪物正是苦泠渊中逃蹿出来的、上古混元异兽之一——鸱鸢。

昙因捏紧了手中的弹弓。

这下麻烦大了。

她还记得当年与帝橐的那场恶战。

昙因出生的頔云洲，乃魔族繁蓁陨落之地，尚存一缕魔息萦绕在洲心的优昙钵罗花上。因着这缕魔息，昙因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化出人形，且天赋极佳，修为一日千里，洲上所有妖怪都不敢惹她。

但昙因并非胸怀大志之辈，比起问鼎三界，她更愿意一辈子躺在頔云洲当地头蛇，吃喝玩乐，顺便收收小跟班，好不快活。

昙因不爱主动找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她来。

这位小霸王一百岁“大寿”那天，整个頔云洲原本喜气洋洋，妖怪们纷纷搬出自己藏了多年的美酒，一同向昙因道贺。

昙因喝得醉醺醺的，绯霞的颜色爬上少女脸颊，清风里糅了点浅淡的花香。

直到一声惨叫声响起。还未反应过来，温热鲜红的液体溅上她的侧脸。

那是昙因一直以来逃避着不敢回想的经历——她百岁生辰那日，魔族繁蓁昔日的下属帝橐挣脱封印，循着魔息来到頔云洲，试图唤回主人的亡魂。

可繁蓁已死去万年，何来亡魂？

就连那缕魔息，也无非是因繁蓁生前偏爱优昙钵罗花，故流连此地，叫昙因捡了个漏。

帝橐乃极凶恶的异兽，为寻主人留下的痕迹，几乎屠了整个頔云洲。

昙因化形不过百年，纵天赋奇佳，也难与上万岁的帝橐匹敌。

幸而昙花林残留着帝橐之主繁蓁稀薄的记忆，昙因苦战三日，最终从繁蓁记忆里找出了它的破绽，将这邪物斩于一柄桃木剑下。

帝橐身死，引来了天地异象，惊动各界。

昙因一战成名，得了机缘，仅仅百岁便成为修为深厚的大妖。

可她那时全无欣喜之感。少女的白裙浸满鲜血，眼神空茫地抬头。

她抽了帝橐的兽骨，制成令妖邪鬼怪乃至神仙都闻风丧胆、见之色变的玄朱弓和磐青箭；亦安葬了所有死去的同伴，驱散頔云洲终日盘旋的阴戾，安度枉死的怨魂。

世间诞生了一个实力强悍的万妖之主，却少了一个终日无忧无虑、笑容无邪的小昙花妖。

昔日惨痛的经历再次涌上她的脑海。頔云洲那一战，她失去了家园和无数的朋友。

这一次，又会失去什么？

天色越来越昏暗，残阳挂在西山上，周围的秽气愈发浓重。

昙因闻到了血腥气，那只灵鸽大概已经遭遇了不测。至于那几个同组的男子——自求多福吧。

她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空分心去管陌生人。更何况那些人待她根本不算友善。

好在青璃羽不仅能压制昙因的妖气，还能最大程度上降低她的存在感。鸱鸢现在离她不过十尺之遥，中间仅有两丛矮木遮挡，但它似乎暂时没有攻击的意思，看着她的眼神如看一片绿叶。

鸱鸢虽然凶险，却没有灵识。

换言之，这鸟看着吓人，其实是只傻鸟。

昙因知道它的弱点在何处。

——异兽录载，鸱鸢与寻常禽类不同，它没有羽毛，周身都是鳞片，寻常武器是没办法伤害它的身体的。但它的脖颈处却没有任何遮挡，极其脆弱。

此外，鸱鸢生有两个脑袋，因此有两根脖颈，二者同体连心，千万不可只攻其一，否则剩下那个头会迅速狂化，到时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