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未必不是美景,恰恰,极可能是一种人向往的美景
她自己一样,可能在拐弯,但并没有偏离她的既定线路。
论坛中间有一个环节,是S市的残障人士为答谢艺术联盟的赞助而进行的艺术表演,在第二个节目里有一个面孔让陆枚煜看着眼熟,她仔细认真的看了看,确认非常像李慧敏,所以她从座位起身,去找会议的工作人员要求看一下表演名单。
表演名单真真实实写着李慧敏的名字。
陆枚煜苦笑着,一种失控的狂躁感从身体而起,很奇特,有些往事想要忘记,但却总能在一些场合腾空而起,将她再次席卷入记忆深处,而那些记忆就像是盘旋在大脑间的枯藤,使人想要穿破头皮将那些乱如麻揪出来,不然将进入不可救赎的剧痛中。
把陆枚煜带回现实的,是一串奇异的掌声和音乐,是赞助商为残障表演者颁发文艺勋章,舞台的中心是李慧敏,而赞助商正是蒋震。
蒋震此刻被全部的聚光灯照射,他的周身全是光芒,而另一个光芒点是李慧敏,他俩站在一起合影的一刻,两道光汇成了奇特的光晕,那个光晕仿佛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爆炸,爆炸的现场是一次惨痛的死亡,死亡的景象里是最亲的人。
陆枚煜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克制住了恐惧,把自己拉回了现实,光芒消失了,人群平静了。
舞台的中心讲话的是卢大小姐,陆枚煜看着她,尽力听着她的每一句话,她的声音柔媚而不失力量,能把所有人的精气都吸引住,陆枚煜好像都听见了,也都好像没有听见。
声音有时候也是一种障眼法,把鬼魅逼迫至安全距离之外。
但陆枚煜有种预感,她的生命将迎来一场风暴,因为确实有股力量逼迫她在朝着一种命运的必然前行,她以为她跟随着自我,然而并不是,她只是跟着沉睡的梦境逐渐进入了真实的世界。
她曾抵御的是她引以为豪的,但她能否持续抵御命运更多的审判,那都将是她生命的盔甲,不可被任何人觊觎。
陆枚煜还在慌神中被一个莽撞的身影狠狠地撞了一下,手里的名单也飞了出去。
那个人连忙道歉,并去捡那份名单。
陆枚煜这才感觉到身体被用力的撞得恍惚,想要发飙,对方连忙不停道歉说对不起。
陆枚煜看了看那个人,是个戴眼镜的男人。陆枚煜转身就要离开,对方说你是陆枚煜吧?
陆枚煜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那个眼镜男说,你认识我?
眼镜男说,我在艺术展看到你的作品简介,我非常喜欢。陆枚煜点头说了声谢谢。
然后转身离开,眼镜男还在继续说什么,陆枚煜都没有再理会,那些声音就像是强行侵入的子弹,要强行进入陆枚煜的身体,大脑,意识,但那一刻都被陆枚煜下意识的弹了回去,就像是一种预知,身体形成的本能反应要把危险屏蔽,那个眼镜男并没有什么好意,他就像一个蓄谋已久隐藏在生活深处的炸弹,蓄谋已久的藏在某个时间点行驶他的唯一的特权。
冰冷的手术室里,项钰安静的躺在手术床上,等待接受杀死生命的过程,是的,她问自己是否能接受这样得到一个孩子,她无数次的问自己,逼问自己,当她真正面对自己的时候,她的答案是不。
于是她做了这样的决定,当医生用冰冷的器具行驶她的职责,项钰觉得自己不但杀死了肚子里的孩子,同时也杀死了自己,她不是伟大的母亲,这个词她承受不起,如果孩子不是因为父母的相爱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么她就有行驶扼杀她的权力,孩子无罪,但不能背着罪来到世上!
项钰不知道自己是会爱这个孩子,还是会恨这个孩子,既然无法控制,那么就恨自己好了,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愚蠢。
女人在世间走一遭,天然比男人要忍受疼痛,忍受疼痛这件事,使女人天然具有了被虐的基因,这种隐形的天性似乎成为了一种胁迫,在女人一生被赋予了必须要如何的使命里已经可以不问女人的意愿,自动归结为一种圣神的奉献与牺牲,归根结底就是根本不认为女人首先是人,具有选择的权利,有时候当一切指向都朝着无力的方向发展,而能够懂得在绝境中为自己选择有利的,自我保护才是真实的伟大,因为她终于可以为自己做出选择,而不是以任何人道的名义,舍弃自己。
遭受屈辱这件事所造成的创伤,是一个女人一辈子随时都与自己孤独的为伴,是长期忍受想忘记但不能忘记的记忆的痛苦,耻辱感和泯灭感,才是从心底一点点需要撕碎和焚烧的,而撕碎和焚烧掉的是已经发生的事实,而不是那个被错误对待的自己,自己将自己从那种深潭中拖出来的过程,足够一个女人为此付一生的代价。
因为她必然要与观念的枳楛做根本的斗争,也许她会在斗争中成为殉葬品,因为她斗不过,也许她会在斗争中,历经千刀万剐,但最终浴火重生。
项钰甚至没有哭,因为她不想为自己哭,她想流干自己的血,为死去的孩子献出祭奠,如果没有死,那么就让自己带着这副躯体,去完成她应尽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