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顾宜姝微抿着唇瓣,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头奔涌而上的情绪。
殷琢继续道:“姑娘舟车劳顿,原是该让你立刻歇息的,只是我这小院不曾待过女客,收拾起来难免耗时了些,只能劳烦姑娘先等等了。”
顾宜姝连说无碍。
两人再次各自落座。
眼下这屋子里,除了他们,就只有浅绿和曲明了。
然而主子没有示意,下人哪敢随时开口。
于是气氛便逐渐僵滞起来。
似乎是有意打破这局面,殷琢起了个两人应该都熟悉的话头:“表叔父身子如何?我想着若有机会,我们去看看他——那里的环境着实有些清苦。”
他话语藏三分,然而顾宜姝并没有任何懵懂之处。
毕竟她可是殷琢这位表叔父的女儿。
说是表叔父,倒也不完全恰当;原是殷琢外祖的堂弟子嗣祚薄,便收养了一个孤儿作亲儿养。论辈分,殷琢唤这人一声“表叔父”也算合理。
这位倪表叔自幼性子乖顺,后来更是一心礼佛。他虽然是被收养的,但对养父十分孝敬。
各家有各家的福分,各家为各家人打算,逐渐地,殷琢外祖与堂弟两家的来往就没那么多了。
直到养父年迈离世,倪表叔按照规矩守丧,并且决定皈依佛门。他本就满心佛理,当初娶妻生女也只是为了孝顺养父。
倪表叔心意已决,筹谋一番,便将女儿托付给了京城做官的表侄。
看起来也算是个好去处。
可是女儿家不过及笄便独自一人离家远赴,奔向的还是个没多少血缘关系的远房表哥,其中哀愁,自是种种。
听到殷琢的话,顾宜姝唇瓣翕动,将将扯出一点笑弧来:“父亲身体安好,在那清音寺里甚是能自得其乐,不曾言说艰苦。劳表——劳殷大人挂念了。”
“那便好。”
言落,他微微一顿,旋即又是一声轻叹。
“我已说不必多礼,姑娘又何必如此生疏?”
男子眉目如隽,深邃而专注:“唤我表哥便可。”
顾宜姝呼吸滞涩,浓密羽睫颤啊颤,像是没料到他竟这般包容温善。
落在身上的目光平和,鼓励着她不加掩饰地展露出眼底的欣喜。
她轻轻吸着凉气,吞入口中咽下,以此压制住跃动的情绪;然而口堵眸疏,那双清澈的眸子再一次被浸润,水盈盈的,流动透亮。
贝齿蹭了下唇,她按捺着,轻唤:
“表哥。”
……
——
殷琢虽然二十有二,但并未娶妻。
他爹娘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已经去世,因此殷宅后院空空。
因着顾宜姝女儿家的身份,她便被安排在了后院的东厢房。
许是早知她来,因此房屋收拾得还挺好。
孙管家亦步亦趋地介绍着,又问还需添置哪些东西。
哪有一上来就要人东西的道理?
顾宜姝连忙道谢:“劳管家操心,哪哪都好。”
“表小姐舒心才是最重要的。”孙管家作揖:“既如此,我便先去向大人回禀。”
顾宜姝将人送至院口,才在孙管家的连连推拒下回到厢房。
主仆两人进了屋子,收拾起行李。
浅绿扫了眼门口窗外,借着收拾的动作走近顾宜姝,低声道:“小姐,阿鸿去西院的马厩了。”
顾宜姝此番赴京,除了贴身婢女浅绿外,便只有一个马夫阿鸿了。
她低低应了声,动作未停,“以后正常来往就行。”
行李不怎么多,浅绿身上刚刚有点薄汗,就已经收整好了。
“殷大人这院子里倒是清净呢。”
顾宜姝瞥了她一眼:“听这语气,好似盼着不清净。”
“哪有!清净点儿好,小姐也安心。”
顾宜姝轻哼一声,没跟她多加贫嘴。
一路紧赶慢赶,眼下终于能松口气,身心的疲乏就全部涌上来。顾宜姝去了鞋袜,也嘱咐浅绿歇着。
与此同时,书房。
殷琢坐于书案之后,听下属影三的汇报。
“城郊那个金丝案,孙李氏招了。”
殷琢闻言,倒是没多少意外,执笔便在文卷上勾画一道。
倒是下属还颇有感念:“没想到孙李氏竟然能用丝线了结了夫家几口性命!她一介妇人看着身娇体弱,没想到却是这般心狠的!”
大理寺审的案子千奇百怪的多了去了,只是妇人行凶的,还是少之又少,更别说是孙李氏这种沉默寡言数十载的妇人。
不过念及对方在夫家的遭遇,影三只觉可怜可叹了。
殷琢面色未变:“不要小瞧妇人。”
他话尽于此,“唤影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