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不思城——黑色人鱼

扶春不受控制地褪去棉衣——如果她现在还意识清醒，一定不会做出现在的举动。

黑色短发的女人如同夜里的精魅，出现在地下室漆黑的空间。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看上去越发虚弱。

那扶手上曾经被监测员的孩子们缠绕的彩带，还在坚持着断断续续发光，映衬出她冷淡而又诱人的面庞。

浅棕色的眼睛已经失了神，只能从周遭环境中机械地读取数据。

地下室的木梯延伸着进入水体，那水诡异得透彻，没有一丝波纹的它们如同空气，以至于当废弃的五十年前的报纸在其上漂荡时，让人恍惚觉得这里已经失去了重力。

扶春能够听到隔着三层天花板外响起的轰隆隆声，必定是从不夜城出来的货送飞船。

那玩意承载着资本的血腥，体量大得惊人，在蓝色的天幕上恍若不规则的怪物，船底的磁浮吸盘像是深海章鱼的触手，叫人感到恶心。

而飞船体上到处镶嵌着的灯光足以照亮天空，让迷失在旷野中的人借着星星找到方向。

但更多情况下，它是在带来误解，因为某些被释放出去的亮着光的小型飞船成为了饿的头晕眼花的人眼中的“指路明星”。

但这些飞船不可能为“环”之上的人作停留，瑞德他只能依靠这短暂的亮光，再次审慎地确认一下前进的方向是否正确。

而扶春，现下她已经不具备任何机会去考虑他人的命运、前行的方向和接下来的打算。

她所能做的，便是遏制住跳出喉咙的心脏，一步一步在黑暗中踏实而不至于从木阶梯上摔落。

【宿主，请停下脚步，后台数据端显示您精神异常。】

【滋滋——账号扶春已由安全系统监管。】

扶春听不清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她的意识现在变得很奇怪，混沌得如同被搅乱的七彩毛线团。

冰凉的水漫过她的靴子，那些不知道溶解了什么玩意儿的水体从缝隙里灌入，接触到她的皮肤，恍然有种黏腻，恶心的触感。然后是小腿、大腿、腰部。

这会儿扶春的衣物已经几乎被她自己悉数褪去，只留下一截肚脐以上的紧致黑色背心，只到大腿的黑色皮质短裤原先是为了方便行动，现在却让她冷的只打哆嗦。

嫩白的皮肤被黑暗的深海之水包裹着，扶春能清楚地看到水面上那若有若无的悬浮物——很难说清楚这是什么，有可能是油脂，有可能是哪里打翻后进入水的酱料。

现在她没工夫觉得肮脏，因为水逐渐漫过了她的胸，在冰冷的包容中，微微晃动的水面底下像是有只大手在抚摸着她的躯干，裸露在外的肌肤尤其能够感受到这一点。

如果非要往好了形容，就像是那些帮忙去死皮的小鱼在亲吻着她的肌肤。

但显然不可能，因为这种地方不可能生活着那样弱小的鱼类。

那一刹那，扶春已经清醒，不知道是“某种存在”故意让她清醒，还是她在精神角力中占了上风。

然而为时已晚，没入水中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我控制，唯独还暴露在上边的肩颈、头颅可依据自己的想法而动。

“瑞德——宿星——”

扶春试图呼喊瑞德和宿星，但那紧闭着的门，让她的声音只能全部在这狭小的地下室中回荡，至少外边的全无动静让扶春深刻明白——瑞德和宿星没有听到。

黑暗中，女人的眼睛亮的吓人，虽然有一瞬的惊慌失措，但很快她平静下来。她高昂着头颅，不像是即将被水吞噬的猎物，反而像是高贵的女王在逡巡她的领地。

扶春迅速确认这里的布局，脑子里眨眼间闪过千万个猜想。当她知道不可能从外物那里得到帮助后，她久违地动用了假体神经能。

瞬间，奇妙的感觉让她像是失去了自己的身体而幻化成鱼游入这深海。

她的身体仍然在下沉，大约三分钟后水流便会灌入她的鼻腔，因此在那之前，扶春得找到源头并夺回自己的身体控制权。

“小鱼”不再耽误时间，它立刻游入那些乱七八糟的光团中，荧光绿色的东西清晰地摆在面前，那是柜子，那是轮胎，那是绳索，那是千斤顶……

等一下！

就在即将展开倒数的刹那，扶春抓住了那躲藏在暗处的窥视物——那“某种存在”——那是一只眼睛。

没错，只是一只眼睛，一只苍绿色的，被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圆球状物。尽管扶春在这项神经能中无法看清事物的具体模样，她也能清晰感知到这是一只眼睛。

并且，这是一只活着的眼睛，它的主人并不在这。

该怎么办？十、九、八……

我应该去攻击它，还是带它走，亦或者——七、六、五……

只是单纯放它出来吗？这样危险的东西要是放出来，会不会反而让我被碎尸万段？四、三、二……

扶春不再思索，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