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不思城——尤迪索斯
不,不只是嵌入,而是真正地融合了,仿佛从未被剥落而出。
那是一双多么美丽的苍绿色眼睛,便好像是春日最纯净的湖泊之心,飘荡着落叶,回转着流云。
如果怪物也分男女的话,毫无疑问这是一只长得十分符合人类审美的雌性……
大量的失血和海水的灌入以及窒息让扶春的意识已然不清醒起来,她迷蒙地看着眼前这人鱼的面孔缓缓将要坠入黑暗。
“hein suche franges”(带我走)
又是一句低沉的吟唱,低沉到辨不清怪物的音色,只是隐约知道她在说话。
下一秒,海水的腥气和木头被泡坏的腐朽气味纷纷涌入扶春的鼻腔,她又获得了自己的嗅觉,因为那怪物不知为何放弃了猎食她。
相反,怪物用手揽住了她的腰——那长长的利爪靠着她的后腰肢,尽量放平着不刺痛她,然后托着她冲出了水面。
就在这短短的三四秒间,刚刚想要溺死她的谋杀者已经离开,这小小的黑暗之室又仅剩下自己,和怪物。
扶春已经脱力,生死剧烈的转换让她身形俱疲,只能仍由那布满了鳞片的尾巴将自己拱到台阶上。当背部触及坚实的木板,扶春还是不可抑制地浅呼气一口。
休息了大约两分钟,扶春没再放任自己倦怠的躯体,而是用手撑着身体靠到墙边。
她下意识摸了一把被怪物咬穿的脖颈,那里洞口还在,但已经不淌血了,或许那怪物的牙齿或唾液有些止血作用。
但扶春还是从口袋中掏出医用胶带——这是她之前以防万一带着的,很小一卷,大概也就只能包住中指第二指节的宽度,长度上也不过能缠绕个三四圈。
外边的放水膜让它没有被浸湿。这大概是目前为止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
将胶带取下一截后紧紧贴在脖子上,扶春才有空去打量那怪物。
不说别的,虽然不明白为何她放弃猎食反而救了自己一命,扶春以没有那个心力再万分警戒着她。扶春打算好好与她平静地交流一下,至少找寻一些共处的机会。
“你叫什么?”看着那颗几乎埋藏进水中的头颅,扶春龇牙询问——她在检查后发现浑身酸痛,大概是因为刚刚的激烈搏斗。
那怪物只余下眼睛浮在晃晃悠悠的水面上,苍绿色的眼珠如同宝石,在漆黑的地下室内折射着那些仅有的光线,反而显得十分璀璨。
她听到了扶春说话,但或许并未听懂,所以并没有任何反馈,仍旧安静地注视着扶春。
“我是说,你的名字,名字——懂吗?算了……”
扶春凝视着那双仍旧单纯懵懂的眼睛,有些泄气。自己被诱惑下来的唯一“用途”似乎就是将那只眼睛还给这貌美的怪物。
虽然不知这样做是好是坏,但起码她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不是吗?有些秘密,不是非得探究的……
扶春想要离开了,告诉瑞德和宿星这下边有只怪物(虽然现在扶春对两人十分怀疑),然后尽快离开“环”,回到新埠。
似乎这才是最正确的道路。
扶春不知道这颗眼睛的回归对这个怪物来说有什么作用,也不知道怪物会不会因此为祸人间——但扶春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心肠的家伙。
在第九区不要谈良善,这是扶春在彻底看清这个世界前最准确的先判。
没人能说得准自己的小小行为会对之后产生什么影响,扶春也不行,所以现在就对自己“归还”眼睛一事忏悔似乎有些太过圣母。
扶春甩了甩酸痛的手和腿,倚靠着墙壁站起来,试图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在她踏上下一层阶梯的一秒,她的小腿被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是那只怪物。
人鱼好看的眉此时皱起,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愁绪。
微微低首,她尽全力调整着自己的声带去模仿扶春先前说话的频率,骨碌碌的声音就在那怪物如人一般的喉咙处不断响起。
“尤、尤……迪索……斯”
好半晌,那怪物从喉咙中挤出这几个音节,接着又重复了两遍。
“尤迪……索斯”
“尤迪索斯”
第三遍时她便说的很流畅了,说完后一副欣喜地看向扶春,像是小孩子在要糖果一般。
这回皱眉的轮到了扶春,她没有因为这张美人面孔而有丝毫怜悯,而是狠狠甩了甩腿并伸手去扒,试图丢开那怪物——好吧,现在她有名字了,尤迪索斯的钳制。
但或许是感受到了扶春的嫌弃,尤迪索斯慌乱地反而收紧了手,强烈的力道叫扶春不由得嘶了一声,而在听到扶春被抓痛的抽气声后,尤迪索斯又立刻放松了几分力道。
扶春被她一扯,加上腿软还未完全恢复,竟一下子跌倒在地。
她怔愣地看着尤迪索斯,这条大概得称之为骷髅人鱼的家伙,脑子里全是问号——干什么?这家伙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