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溟幻梦

【一】

宣正五年冬，张烈集结数万义军，踏过坚冰封冻的磐河，于东岸靖海平原驻营，向着海陵府大举进攻。

是日，天寒气肃，白雪覆盖原野，天地一片苍茫。正午时分，义军主帐内燃着篝火，温暖的火光阻隔了帐外的寒流，何遇正卧床小憩。

……

浓雾渐散，何遇独自站在一片焦土之上，四野尽是倾塌的树木，它们被雷电劈断，而后被烈火焚尽。

断树旁，无数尸骸遍体焦黑，面貌难辨，场面惨烈无比。这里是京畿芒山山顶，刚刚经历了一场雷电造成的山火。

一阵炽热的山风乍起，卷起无数火星，掠过何遇清瘦的面庞，而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灼痛。

此刻，他已明白，他又在梦境中回到了过去。

何遇想走到前方看看，却被堆积如山的尸体挡住了去路，他们都是被雷电霹成焦炭的雁行军。

这令何遇肝心若裂：这些将士与他本无仇怨，却因立场不同，命丧雷电天威之下。何遇悲痛万分，教义反对杀戮，可为何恪守教义的自己却再度制造了这人间炼狱？

这时，后方不远处传来了喊杀声，何遇急忙奔去，只见一名留着大胡子的雁行士兵逃过了天雷，却被义军骑兵们截住了去路。此刻他已身中数箭，重重跌于马下，遍体鳞伤。

义军们将其包围，劝其投降，可大胡子士兵却毅然拾起长枪，大吼着向义军们杀来，拼死一搏。

何遇急忙上前，想拦住义军骑兵，可对方却连人带马穿过了何遇的身体。何遇放声大呼，却无人听得见他的声音。

刀光划过，大胡子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手伸向虚空，远方有他再也见不到的妻子和儿女，他死不瞑目。

壮士殉国，血泪满眶。

何遇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感到无比痛心，却又无能为力。他多么希望大胡子士兵能够活下来，可义军骑兵若不杀他，便会被其所杀。何遇悲痛不已，难道这世间真无两全之法？

恍然间，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令何遇呼吸急促，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感到脑中天旋地转，两眼一片漆黑。

……

不知过了多久，何遇睁开眼，灰白的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眼前已是白雪皑皑的靖海平原。

此刻，战争已在这里打响。军鼓雷动，号角长鸣，无数义军骑兵在张烈的带领下，迎着海陵军的火炮冲锋在前，势若铺霜涌雪，骇浪奔腾。

“砰——砰——砰——砰——！”数声爆响，白烟腾空，数十门火炮被一一点燃。霎时间，无数燃烧的炮弹怒吼着划破长空，在义军阵中轰然炸裂，黑焰张天，锋石锐铁迸溅。

然而，猛烈的炮火并没能阻拦义军前行的步伐，将士们在张烈的带领下，齐声大呼着 “青溟浩瀚，苍天庇佑！”，继续朝敌军阵地发起冲锋。

他们是义军中最为精锐的勇士，为了实现人人安居乐业的亲平之世，早有拼死一战的觉悟。

目睹这一幕，何遇心急如焚。他回想起在武平城外那个雨夜经历的三重梦境，如果这次也同上回一样，那他梦中所见的一切现实中也在同步发生！

可是…为何大哥现在就发起进攻了？他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何遇无暇多思，眼下将士们有危险，他要赶紧醒来奔赴前线，去帮助兄弟们。他使劲撞上一颗大石头，企图撞醒自己，却毫无痛感。

这时，胸口又是一阵熟悉的剧痛袭来，眼前景物、人物再次变得虚幻飘渺。

……

何遇并未从梦中醒来。他独自站在高高的阁楼上，天色向晚，白雪纷飞。

何遇低头望去，但见长街上花灯如昼，百姓熙熙攘攘。他们或着寻常服饰，或着天溟教袍，坐在茶楼间、驻足集市里、簇拥在桥上，齐齐望着夜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嘭”地一声，一束盛大的烟火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天幕中绽放，照得天地明彻。

“新年到了！”“新年到了！”百姓们顿时一片欢呼雀跃。只听“咻——嘭——”声音不断，一束束绚丽的烟火接连盛放，整座城都被浓郁的喜气笼罩。

百姓们的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令何遇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正是他和无数百姓们所期盼的亲平之世。

这是…未来么？何遇心念微动。

然而，何遇并没有在喜悦中沉醉太久。他明白，无论眼前的景象是否属于未来，眼下战事紧迫，他必须尽快赶去救兄弟们！

倏然间，烟火盛世之景快速消散，何遇终于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他睁开眼，营帐内炭火将尽，寒气侵肌。

【二】

何遇想起身下床，可胸口传来的刺痛却如同一条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心脉，撕咬他的四肢百骸。何遇感到呼吸局促，一番痛苦的挣扎后 ，身体虚弱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自从使用神器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