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之日(一)
……
【夜里十一点半,你穿着单薄的桐色浴衣,独自一个人走在沙石路上。沙子像蛇一样游过你□□的脚背,你时不时停下束紧一下凉鞋的带子,前方与后背都贴着浓得化不开的黑。很远的地方有一点橘红色的灯火,隐隐绰绰的,像宣纸上糊开的一小块水彩。海浪和风嘶吼着打成一团,想把对方撕成碎片,再咽进肚里。你在带有腥气的秋日的夜晚里,丝毫没有感到凉意,相反,一种奇异的燥热正在你的身上跳着不成样子的踢踏舞。
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恍惚地想着。
——“有人要杀我,是的,有人要杀我。”
你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
你从信封里得到的支票,上面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差不多相当于你一年的薪水。你又惊又喜,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才确信这并不是梦。你想,你无论如何也应该去首都走一趟。
思考了半天,你选择用支票上一半的钱买了一张二等座的火车车票。郡里并没有火车站台,你不得不先坐马车前往离你最近的城市,再从那儿搭车前往首都。
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拜已故的慷慨的银爵所赐。
你像一个标准的穷人一样,把自己所有用过的东西都打包了起来,包括你那缺了一角的碗。当你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扛着行李箱穿行在喷着淡雅香气的车厢里,和那些衣冠楚楚的富女靓男擦肩而过时,他们的眼神像刀一般教你无法直视。你只觉得他们的面孔,像一个又一个叠在一起的白瓷面具,在风里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你坐在车厢里喘着粗气。
你的手边放着一杯冰柠檬水,是乘务员特意送给你的。你猛喝了一大口,觉得十分清凉。
车厢里其他的乘客们明显和你不一样。他们都穿着价格不菲的时装,手里挥舞着小巧精致的羽扇。他们朝着对方亲热地打着招呼,然后轻飘飘地掠过了你。
谁让你只是个乡下人呢。
但你一点儿也不喜欢被人轻视的感觉。
“最近大事不少呀。”
“是啊,亲王居然回来了。”
“亲王的女儿们却还留在海外呢。”
“听说王的后宫也有动荡,有一位被赶出宫了。”
“在这个时候?”
你听着这些高贵的人们谈着对你来说遥远得不得了的话题,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对了,书以亚银爵去了,但是留下了三个儿子。”
“真可怜啊,银爵家族彻底绝后了。虽说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但又有什么用呢?”
你一凛,看来那封信上说的都是真的,书以亚银爵真的离世了。
可你并不认识地位这么高的贵族,你的母父亲戚也和贵族二字搭不上边。你不明白,为什么是你被选为了银爵的继承人。
难道真是上天垂怜?
你听到那些人们说“银爵年长的男儿尤为美丽”,但很快,他们又转去了新的话题。
除去这些不礼貌的乘客们,整个车厢的环境还是十分舒适的。一到饭点,便有仆从殷勤地给你们上菜。你觉得嫩嫩的小羊排和巧克力布丁十分美味,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了。
待你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艰难地下车的时候,GA律师所的人已经在站台等着你了。
来人是个眉眼秀丽的年轻男子,耳边垂着淡绿色的流苏耳钉,裹着羊绒的黑色大衣,一条珍珠腰带把腰勒得很细。他一眼就认出了你,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您好,”他脱下手套,和你握手,“我是ga律师所的律师,我叫德诺,您也可以叫我的本名六羽花。”
你迟疑地望着他,最终还是和他握了握手。
“我是夏。”
“夏小姐,”他露出轻柔的微笑,“我知道您。”
你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男子,胜过郡里所有的男人。当然,郡里也从没有男人去当律师。
“律师先生,我的行李很多。”你小声地提醒道。
“没关系的,”六羽花说,“我会让人搬去辉雀苑的。”
“辉雀苑?”
“书以亚家族的族徽是一只辉雀,因此她们家族的宅邸也被称作辉雀苑。”六羽花解释道。
你默默地点头。这些知识对你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夏小姐,您真年轻。”你听到这位律师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你疑惑地望着他,但他再没说什么,只是冲你行了一个礼。
你和律师先生一起乘坐着洋气的小轿车,驶过灯火辉煌的城区。你被漫天的幻彩虹光刺得眼睛难受,不得不捂住眼睛休息。你从没见过这样的光景,太闪亮,也太喧闹,好像让人变成虚无的一样。但你很明白,这才是国家的中心。
坐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