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安魂归故里
晨雾氤氲弥散,绵绵细雨江南。安珣走下楼,取走了家里寄来的信,打开信封的一瞬神色陡然一变。信中说,父亲身患癌症,被查出时已三月有余。上面还写着,父亲听闻沈玉凝来巡捕房后,要安珣无论如何也要带她来福建见自己一面。安珣眉心微蹙,这沈玉凝,究竟和自己家里有着什么关系?
他收起信,看了下时间,想着今日沈玉凝歇班,便朝着她的公寓走去,上了三楼,敲了敲她的房门。
过了许久,沈玉凝才睡眼惺忪地开了门,素面朝天的样子竟让安珣觉得有几分可爱清澈。她看清来人后,诧异问道:
“今天不是不用去巡捕房吗?”
“是不用去,我是来找你说点别的事。”安珣朝屋内看了一眼,沈玉凝这才想起来要把人家放进去,赶忙让开身。
安珣走进屋内,粗略打量了一下她的室内装饰。虽说是在英伦风盛行的法租界,沈玉凝的屋内却在此基础上增加了许多中国古典元素,红木檀香萦绕于案几之上,素月流金屏风置于一处,与整体的西洋风格竟也相得益彰。沈玉凝转身沏了两杯茶,看向安珣: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
安珣组织了一下语言:“呃……你,认不认识我父亲?”
沈玉凝一愣:“怎么可能?我是北方人,又刚从英国回来,连福建都没去过。”
安珣也很疑惑为什么父亲想见沈玉凝,却也只能接着道:“是这样的,我父亲来信说,他已身患癌症三月有余,情况不太好,想让我回家时,带你见他最后一面。”
沈玉凝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应道:“好。”
二人的车票订在当天夜里,火车行驶在夜色中,沈玉凝泛了困意,打起了盹儿。安珣见状,把她披在身上的衣服往上掖了掖。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朱墙碧瓦的紫禁城内,檐牙高耸,玉龙雕琢。一素衣女子跪于太后面前,苦苦哀求,两泪涟涟。太后高坐于殿上,神色凛然,不为所动。那女子不停地磕头,眉间被鲜血染红,血水与泪水混合在一起,浸湿了整所宫殿。然后她就被拖下去了,满座嫔妃,竟无一人言语。
沈玉凝还梦见,武昌起义爆发的那日,师父已经病入膏肓,窗外秋风萧瑟,卷起落叶又扔下,师父一边咳,一边执笔书信,书至最后,愈加痛苦,终究还是撒手人寰。她的心跳愈发紊乱,猛的从梦中惊醒。
安珣注意到她的动静,看向她:“怎么了?”
沈玉凝慌乱地摇摇头:“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安珣看着她额间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眸子愈发深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的身份绝不仅仅是心理医生那么简单。
火车到站了,安珣把自己的帽子递给沈玉凝:“夜里凉,你刚出了汗,别冻感冒。”
沈玉凝还没从梦里走出来,接过帽子道了声谢。两人一起下了火车,朝着安珣家里赶去。
安家是清朝还在时就有的大家族,在那个乱世算是颇为幸运。西方列国对着京师炮火连天时,安父被调任来了福建,八国联军到来之时,北国被炮火夷平,东南各省却与洋人签了协议,保住了片刻安宁。安家的宅子不算奢华,但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来这家人的地位与威严。
看门的老人一眼就认出了安珣,见沈玉凝是安珣带来的人,便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让他们进了主屋。
安夫人早已等在主屋,见着沈玉凝跟在安珣身后走进来,她神色微恙:“姑娘,你就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沈玉凝?”
沈玉凝微微颔首:“是我。”
安夫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许异样,安珣正要开口问,安夫人却道:
“这么晚了,我让吴妈先带你们去歇着吧,你父亲刚睡下,明儿早上再见他。”
安珣点点头。两人跟着吴妈上了楼,安珣自然知道自己该住哪,吴妈便只带着沈玉凝进了客房。虽说是客房,却一点都不比主屋差。绣着荷花金丝的锦被整齐的置于床上,半云瓶内插以腊梅点缀,香炉内徐徐升起的薰烟足以说明这屋子刚刚被打扫过。吴妈又嘱咐了她几句便离开了,留下沈玉凝看着瓶中的白梅独自发呆。
吴妈下了楼,跟安夫人交代了情况,安夫人点了点头,正要回去歇着,吴妈却叫住了她。
“夫人,恕我老婆子多嘴一句,这沈姑娘和少爷,看着……像是要成一对儿。”
安夫人看了她一眼:“安珣已经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感情上的事他自己看着来吧。”
自己看着来怎么行?安家可是世族大家,安夫人这话无疑是在搪塞她。吴妈本不想再问下去了,安夫人却又开了口:
“这沈家的姑娘,就是把我安家都吃空了,也是应当的。这是我们欠下的债。”
说罢她便走了出去,在看似琳琅满目的园子里,留下长长的一声叹息。
第二日一早,沈玉凝与安珣用过早饭,就去了安父的屋里。迅速蔓延发展的癌症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