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相见

（三）

傍晚，龙小蝶休息过后，即去探视展昭，“君大哥，情况如何？”

君翊面露忧色，“虽及时排出了体内的毒，控制了伤情；但依然昏迷不醒、高热不退，汤药一直喂不进去。”

龙小蝶见邢风端着汤药一筹莫展，转而对君翊说道，“君大哥，今日辛苦你了，晚上我来照看。”

“嗯。”一日折腾下来，君翊确实颇感疲惫，却仍挂念着小蝶，“别累着，有状况随时差人唤我。”

“好。”待君翊离开，龙小蝶对刑风微笑示意，“刑护卫，我来试试。”

邢风将碗递过，“有劳龙大夫。”

颔首致意、伸手接过，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喂到展昭嘴里，然汤药立即从嘴角流掉，半滴未进。余光瞄了眼邢风，知他是展昭的亲卫，不好开口让其回避；可这汤药不进，烧就没法退，以师兄现时的状况，不能让他持续发热昏迷。

瞅着展昭被高热灼烧得难受的面容，龙小蝶不假思索，喝了一口，小手捧着他的脸，直接覆上他干裂脱皮的唇，一点一点地把口中汤药、慢慢渡送进他嘴里，并确保他有喝下去，再重复着同一举动。

邢风暗惊，先前众人已十分疑惑，猜测表小姐和君大夫是如何给经略解的毒。扫了眼正专注以这般亲昵的方式喂药的女子，又岂是大夫对病者、纯粹的医者关怀？！龙大夫与领略的关系…思之绝非寻常。便悄然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喂完药，将碗放回桌上，小蝶轻轻走到榻前。

时隔三年，他黑了许多，棱角分明的五官被边塞的风沙打磨得更深刻而英气，依旧俊朗，此刻却掩不住疲惫与颓唐。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时缓时急，浓黑的剑眉微微蹙起，想来应是伤口疼痛及高热灼烧所致。左肩至肋下缠绑着纱巾，上半身裸露之处，触目能见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新伤旧痕。

龙小蝶静坐床边，端详良久，不觉黯然神伤，悲从心来，晶莹的泪珠含在她眼里，也洒在了展昭身上。

“小蝶…不要走…别离开我…”展昭忽然蒙蒙呓语，未受伤的右手在暗暗摸索。

小蝶芳心大痛，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伸出手与展昭因高热而滚烫的大掌相握，俯首至他耳边柔柔轻语，“师兄，我在。”

记忆中的嗓音和熟悉的感觉让展昭慢慢安定下来，脸上泛起满足的浅笑。

两人的手就这样一直握着，小蝶倚着床栏，夜阑更深，暂且静静享受着这意料不及的别后重逢。

夜里，展昭的烧反反复复，嘴里一直含含糊糊喃着，“小蝶…”

龙小蝶整夜守在床边，喂水、擦汗，最后实在太困乏，迷迷糊糊中也睡了过去。

翌日，展昭醒来，头还有些许昏沉，回想昨夜恍恍惚惚间似有看到小蝶，不禁失笑，正想唤刑风。鼻间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那是他一生难忘的气息；耳边同时听得极浅的呼吸，顿起的警觉让他全身一绷，迅速朝可疑之处凝神看去，瞬间呆住。此刻趴在软榻上熟睡的侧脸，不正是那张他魂牵梦萦、日日思念的容颜么？诧异，惊喜，激动，恍然如梦，小蝶，真的是小蝶吗？

一阵感怀，不敢置信、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抚触她微凉的脸，唇微张，想唤出藏在心底的思念，却觉喉咙异常干哑，发不出声音来。

似是感觉到干扰，龙小蝶秀眉动了一下，杏眸慢慢睁开，正好撞上展昭深情、痴痴注视的眸光，霎时宽慰地笑开，“师兄，你终于醒了。”小手先摸上他的额头，大大舒了一口气，“热已退，太好了！”

见展昭微张着唇没有出声，“可是喉咙太干？”言罢赶紧去倒水，如昨夜般惯性抿了一口，俯身渡给他。

展昭还没从讶异惊喜中回神，但觉得自己是否在做梦，梦里他不仅见到了小蝶，小蝶还以亲密的方式喂他喝水。

“师兄？”及至水喂完，见展昭依然没有反应，龙小蝶不禁担心起来，放下杯子，“我去叫君大哥。”举步正欲离开。

“小蝶，不要走！”展昭着急挣扎着起身，却因用力过猛，直接扯到了伤口，“呃—”的一声闷哼从薄唇中逸出，右手反射性扶上左肩的痛处。

“师兄—”龙小蝶心急的重新坐回到床榻，看着已然映出血色的纱布，心疼地抚上他的伤处，珠泪盈满秋眸，“怎么又沁血了…”

粗糙的大掌缓缓触上龙小蝶含泪担忧的脸，目不转睛地凝着三年来只在梦里出现的容颜，黑眸深处蓦地转红，瞳仁渐湿，久久，哽咽道，“小蝶，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龙小蝶柔柔再唤了声，“师兄”，纤手覆着大掌，贴着她的颊，泫然泪落，“是我。”

两人彼此凝望，触碰到了曾有的明媚清澈。那是书房里宣纸上弥漫的淡淡墨香，那是青葱草原策马奔腾的阵阵啼响，那是树林里榕树下散落的细碎阳光，那是青风紫霞相交碰撞的剑气寒霜……人的记忆很奇妙，你不一定记得住某些细节片段，但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