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死

成念气息微弱，呆呆地说：“我的孩儿……今日好似十分乖巧。”

随后她伸了伸手，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疼痛又一浪一浪袭来，成念悲伤地闭上眼睛。

发生了什么她大约已经知道了，腹中空空落落，一切都好像真是一个她少女时期做的美梦。

美梦如云端，如彩云易散。

待清醒了，便这样轻而易举地散了。

原来夫君他不是什么谪仙，他这样绝代芳华的才子，也会有一个市井泼辣的母亲。

他这样温柔隽秀的书生，也会有一日抬起手给她狠狠的耳光。

他这样明理、才华横溢的探花郎，也会因为婆母的几句挑唆，便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怪罪在妻子的身上。

他原来与普通人，并无什么区别。

只是从前，她固执地迷蒙双眼，看不开罢了。

孩子没了。

就像在这世间走了一遭之后，发现爹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便这样撒手走了。

成念双眼无神，呆呆地望着雕花床架上挂着的帘帐。

“小姐……”芝兰还在哭着。

也只有她在，夫君啊，婆母啊，全都不知道在哪里。

成念虚弱道：“芝兰，你先出去，让我一个静一静。”

芝兰依依不舍离开。

房间终于空无一人。

成念明白，她的亲人，她身边也一个不剩。

芝兰刚出了门，便听见屋中的小姐，发起一声恸哭。

仿若这些天所有的悲伤，在此刻才堪堪发作出来。

哭声嘶哑呜咽几声后，竟然没有声响。

芝兰放心不下，冲进去又看，发现成念嘴角边满是鲜血，人又已经昏厥过去。

一时大喊大叫，终究还是喊了卫奚和他老娘过来探看。

卫老太满脸恨意，骂骂咧咧道：“孩子都闹没了，我收拾你们这些小蹄子还来不及……”

芝兰不理会这无理取闹的老太，慌乱地跪在卫奚的脚下，伸手拉住卫奚的衣袍，哭着求道：“姑爷，无论如何你得去看看小姐，她如今，是存了寻死的心啊！”

“奴婢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过节，你们平日那般恩爱，你总不能放任小姐咬舌自尽啊！”

卫奚听了这话，心中的气这才放了下来，面色也染上一丝慌乱。

她怎能寻死？怎会寻死？

卫奚跨步匆匆向成念的房间而去，他本来尚且没有准备好，去面对失去孩子的事实。

成念嘴角的鲜血已经被擦拭好了，好不容易守着她醒来，她却只看卫奚一眼，又痛苦地闭上眼去。

“放我去死。你我夫妻，从此一别两宽。”

成念悲哀地说，双目无神，面上没有一丝血色。

卫奚突觉心中无比慌乱，他从前运筹帷幄，处事泰然，从未如此慌乱过。

他伸出手想揽住成念，努力镇静情绪，压低声音道：

“念儿……我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们忘了这件事，还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你不喜欢我娘，我就把她送回老家去，以后你们再也不见面了，好不好？”

“念儿……我们还是夫妻，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卫奚的语气凌乱，越说，声音也不禁发颤起来。

他从未见成念这个样子，从前她总是笑意张扬，活得肆意潇洒。

连她的爹娘上断头台时，她都没有今日这般面如死灰的模样。

成念却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拂开卫奚的手。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嘶哑道：“我死后，把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一件不落，全烧给我。”

卫奚面色青筋暴起，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不会让你死！”

他声音颤抖，慌乱道：

“你爹娘定罪，另有隐情，你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而且，我见他们最后一面时，他们留下了遗言。”

“你不想知道吗？”

成念睁开眼睛，眼睛已经血红。

她悲伤地望着他，如一只失去羽翼的小鸟一般，可怜又哀叹。

卫奚却残忍地说：“你不能死，你若寻死，就永远无法知道他们最后留给你的话。”

“你若死了，如何面对他们呢？”

卫奚见她心有渴求，知道这招奏效，心情难以抑制，声音颤抖道：

“他们被抄斩，是你害死的。”

成念的眼睛绯红，一时如一道惊雷劈落。

他们被抄斩，是你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