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
宝珠乍一声问询,把邵代柔的思绪拉回了现下。宝珠还带着稚气的小脸气鼓鼓的,仿佛脱离了事情本身,非要跟两位嫂子辩出个是非曲折出来。
可是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呢?要是真讲是非,那邵代柔现在就该穿着孝衣、扎着孝巾、捧着灵位,为她那位早亡的夫婿冒着风雪千里扶棺进京,而不是坐在热腾腾的熏笼里,好吃好喝地过着一如未嫁千金的好日子。
“好了。”秦夫人重重清了清嗓子,“什么文书大定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喇喇说这些,害不害臊。”
“食不言,寝不语,我看你是都忘了。”
秦夫人说邵宝珠,倒把一直帮着说话的邵丛媳妇吓得不敢吭声了。
秋姨娘这才找着机会端着茶盘出来,佯装前面的议论一概不知情,只赔着笑道:“夫人小姐们用完早膳先来吃杯茶,爽爽口。”
她是邵代柔的亲娘,此刻也只能打哈哈扯开话头,秦夫人尚且没表态,秋姨娘又敢说什么呢?毕竟嫡和庶的区别没那么大,妻与妾之间可是实打实隔了千沟万壑,巍峨大山翻个掌心,小土坡被碾平了也无人在意。
桌上的菜盘都撤了,净完手吃茶,宝珠一时意气过去,忽然意识到刚才她的执着有多么不妥当,只把脸埋在茶碗里吸雾气,再不提邵代柔的事了。
于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不必再小心翼翼在话里兜圈子,只单单将卫家大爷的那一桩拎出来说:
“造孽哦……身前四处奔波,身后也没个安稳,还得千里迢迢跋涉这老远。”
“到底卫家宗祠在京城,正枝长子仙去,哪有不回京的道理。”
“是卫二爷亲自扶官进京?”
“可不是么!听说这回少不了封赏……”
邵代柔静静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在听旁人的故事,心中起不来任何波动。
想她及笄那年订了亲,十六岁出嫁,等到现在,满打满算其实也不过是四年光景,区区四年罢了,倒像是她整个前半生都陷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中,从少女心等成了妇人心,等到悸动的能力都失去,等到心都在光阴中一寸一寸烧成了死去的灰烬。
卫沧病故的噩耗,也不过是往她的这堆灰里再砸上一捧黄土,再无波澜。
终于用毕一顿漫长的饔食,女眷们先后告退,邵代柔出了屋子,对掀帘的丫鬟说:“咱们在花园里且散一散,绕一圈再回来。”
丫鬟茫茫然地睁着迷糊的眼:“姑娘是落了什么东西?奴回去取就是了。”
邵代柔抿唇笑着摇摇头,说“不碍的”。
原以为要顶着风雪走一程子,没想到太阳出来了,一轮残日,到底强过什么都没有,散闷了一圈,腹中克化得七七八八,倒舒畅了很多。
邵代柔回到上房,果不其然秦夫人的大丫鬟正在门外候着她,打帘进去发现秋姨娘也在。
秋姨娘忧心女儿的未来,故意寻了这样那样借口捱延着,迟迟不肯离开。
秦夫人晓得秋姨娘的用意,也懒得管她,只招招手把邵代柔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儿,这回是要听听你的意思。卫大爷是天妒英才,可惜了了,事到如今咱们就不去说他了。咱们就单说你的事,你和卫大爷连话都没说上半句,想来是有缘无分的,也不是非得把下半辈子都耗在守寡的孤寂里,当初我们能要你回来,现在倘或想要还婚书,麻烦一点罢了,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秋姨娘在旁听着,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插嘴吐露担忧:“只怕卫家不肯轻易放还喏。”
秦夫人轻飘飘地看她一眼,看得秋姨娘缩着脖子站回去,秦夫人才慢慢道:“卫勋给老爷来过信,话里话外,一切全凭咱们家作主。”
邵代柔想了想,问道:“现在卫家是二爷当家做主了?”
“再没旁人啦!还能怎么样。”秦夫人也难忍扼腕,“卫家正枝,可不是只剩他一根苗了!”
卫勋行二,是以都称卫二爷,是邵代柔夫君卫沧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想当初卫家一门出了两位少年将军,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战死的战死,病故的病故,阖府都倒在了护卫河西的战场上。
想到这儿,秦夫人伴秋姨娘同时叹了口气,不无惋惜的意思,卫家满门忠烈的门庭,品性上当然是没什么可挑拣的,当初还没拜堂卫沧便奉旨离京,邵家上门讨要人,卫家说放人也就放了,是难得讲道理的好人家,可惜了,就是可惜了……
邵代柔明白那两声长长的叹息声里隐含了多少遗憾,只勉强笑道:“可见二爷倒是极为讲理的好人。”
“可不是么,唉……”秦夫人又是长长一叹。
寡妇日子难过,邵代柔自然是晓得的,可是,她就是从卫家拿回了文书,今后的亲事怕是也难。
她今年二十岁,放到讲虚岁的人家家里,算是二十一,再往后倒一倒,跨过年关就二十二了,媒人就算给三十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