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最后一抹残阳消散,暮色渐深,房门紧锁,内里乌漆漆的,不见一点月光。
这一次,冯府举家迁徙,在杭州购置了一户大宅,每一房单独成院,二房要靠后一些。
新找的宅子荒废了许久,纵使打扫干净,还是有浓尘弥撒在空气中,闷得蔺容透不过气来。自打南渡以来,蔺容的身子总不见好,半夜三更常会噩梦,娘家还没有消息,一些琐事直压在她心头。
“咳…咳咳,若兰给我斟一壶茶来。”似睡未醒之间,蔺容连声咳嗽,喉咙干哑得厉害,唤了她陪嫁丫鬟一声。
过了半晌,仍不见回应,蔺容头脑昏胀,挣扎着起身,却浑身无力,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重重地敲在了地上。
许是此时动静太大,惊扰了门外瞌睡的小厮,蔺容的房门被踹开。
冷冽的月光随着倒下的大门照进屋里,刺得蔺容久不见光的眼睛阵疼。蔺容不顾头疼,刚想出声呵斥,却被一道冷漠声音制止。
“真以为你还是我冯府的二夫人?”
蔺容终于清醒,是啊,一切都变了。
若是之前,蔺容绝不会想到婚后对她甜言蜜语的官人会变得如此陌生。
七天前。
傍晚,蔺容守在房内,将要歇息,仍不见冯骏的身影。不知道怎么,自打南渡后,她心里总是发悸,这一刻愈演愈烈。
想着江南四五月属梅雨时节,官人生于北方,当不适应此般环境,蔺容就命青竹到厨房熬一碗燕窝汤。然后别了仆人,独自一人提灯走到书房。
灯此刻已熄灭了,以为冯骏又和以往一样歇在书房,蔺容不免有些颓丧,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刚开始时,冯骏还会唤小厮来提醒,后来小厮来都不来了。蔺容也早就习惯了,若是日落冯骏还不来,就不用再等了。
正当蔺容以为冯骏酣睡,打算离开时,书房里的动静吸引了她。
书房里传来了男人的喘息声,不止一个……
蔺容吓得连连后退,她认出了那两个行苟且之事的人:一个是她的好官人,另一个是冯骏的书童——他当亲弟弟教养的常熟。
退无可退,蔺容的脑袋一下就砸在了地上,昏厥了过去。
夜深的宅子里格外宁静,听得见蚊虫的声音,一丁点声响,可以惊动整个院落。房内的两人听到动静,惊得赶紧停止运动,慌忙穿上衣裳,出门查看动静。
待蔺容清早醒来,才发现自己被锁在了房内,不得出去,身边的两个陪嫁丫鬟也不见踪影,饭菜一天不如一天,随意丢在门前。
独自一人被锁在房内,蔺容无事可做。从日常本应该是由大嫂一手操办的中馈里释放出来,蔺容总算不在用繁重的事务麻痹自己。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蔺容自嘲。七天的时间足够蔺容想清所有,她现在只求一个答案。
蔺容勉强睁开眼睛,悔恨的眼神直直地框在冯骏身上。他一如既往的风光霁月,只是谁知道这样衣服外表之下是怎样一颗心肠。这恶毒的心肠骗了她,骗了她父亲,骗了所有人。
“你为什么要娶我?”蔺容哽咽。
“谁让常棣喜欢你。”冯骏卸下了伪装,轻蔑的看向蔺容,“我既然得不到他,我也绝对不可能让他得到他心爱的人。”
听见冯骏带有痴狂的话语,泪珠从蔺容的脸颊滑落。看着冯骏身后的常熟,面貌和常棣有五分相似,蔺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
常熟是常府在京唯一的旁系,以致没有受到牵连。念着往日的情谊,蔺容托关系将他接到冯府,又求冯骏,将常熟作为书童。每次来看蔺容,常熟总会带来蔺容喜欢的莲蓉糕,而蔺容绝对会吃完。
想来这就是她为什么始终没有怀上身孕,蔺容闭上双眸,不肯直视。
不待她再次过问,冯骏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哦,对了,治水图一事还是多亏了你。谁知道我只是随口一提,你就巴巴的送来了。”
治水图,治水图,蔺容的指甲刺进肉里,脑海中不停回荡这三个字。常府工部出身,专治水患。治水图是常府三代人的心血,治洪的秘密就藏在这其中。常府本可以以此来将功抵罪,奈何贪污一案囿于新旧党争,不等深查,罪名已经落实。到了第二天,常棣就已经被发配边疆。
蔺容和常棣是青梅竹马,治水图她见过多次。常府一夜溃败,蔺容心有不甘,将治水图默画下来,试图寻找围魏救赵之法。最后治水方法虽然找到,但也是无济于事。
到了次年,洪水又犯,冯骏凭着从他这里得来的治水图,根治水患,一举成为徽宗身边的红人。
常府百年经营,不料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蔺容才知道她到底竟是如此可笑。
“如今新帝马上登基,蔡京已被下令处死,你蔺家再没了庇佑。”冯骏缓缓说道,眼里带有杀意,“知道如今为何还是没有你父亲的下落?谁让他跟错了人,引得新帝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