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

记忆只停留在六七岁 她只记得奶奶喜欢她留长头发，还夸她的头发好。

但是她的现在确实是有点长，“那就剪一点点。”

高三的寒假很短，一中放了一个多星期，各科老师发了很多试卷，高三一直被压着的学生不满地“啊”一声，然后还是老实拿着试卷四散开来。

徐亚亚和郑嘉言跟沈焉语方向不一样，先坐公交车走了。沈焉语却在公交车的站台等了很久都没动。

她穿了一身黑色的长棉服，平时挽起来的头发这个时候也散下来，围着一条砖红色的围巾，由于她的皮肤实在白，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她才听到周围有人会往她的方向看上两眼。

柏城的冬天是真的很冷，她沉默地戴上口罩，然后塞上耳机。

去医院的路上，她提着行李箱里面全是冬天的厚衣服，并不重。她在公交车上想了很久还是把那段在手机上修改了很多遍的文字发了出去，收件人是一个连备注都没有的号码。

但是沈焉语已经记住了那个手机号。

她拖着行李箱在走廊上四处看了一下，和阿爷一样，这周围都是长期住院治疗的，可能长时间接触到的都是病历本、注射器，大多人都变得麻木，好不容易熬到有节气的日子，能看到走廊前有最近赶回家的儿女偷偷抹眼泪，带着牛奶特产来，让空荡荡的走廊也热闹了点。

走过病房门的窗子，沈焉语看着阿爷躺在病床前看着外头惨淡的天光，心里头一片苦涩。阿爷是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亲人，她那会儿刚上高中，察觉到自己与周围同学的差距，无论从哪一方面都觉得自己很差劲。她私心怪过阿爷，为什么从前自己阿爷阿奶那样惯着自己，她在环境那样好的大城市里面畏手畏脚，更怕让人看不起。但是她又知道阿爷阿奶是想把最好的都留给她，她小时候在山涧溪流边玩水，跟着隔壁小阿张一起去偷石榴，有人欺负自己就更厉害的欺负回去。等到到了沈家，人家一副嫌弃自己是野孩子的嘴脸，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刚要上高中的女孩子心思最为敏感，从动作的潜台词，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中都能看到。

现在想来真的十分可悲。她如今一个人在外面工作了两年，那些隐藏最深的自卑早就随着人际交往消磨掉了。

她推门进去，“阿爷。”

“囡囡？你放假了？”沈景云原本空荡的表情才有点笑意，他是从小苦到老的，学历不高，也是云南乡下的小人物，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是养出来一个成器的儿子。他年纪大，不愿意跟着儿子搬到柏城，所以还一直住在云南的小乡下里。当年焉语太小了，他和周淑就想着抱到云南养着。结果一转眼，小姑娘已经这么大了。

爷孙两个在病房里絮絮叨叨又说了会儿话，等到晚了的时候沈焉语才要回沈家。

沈焉语刚坐了公交车回到沈家，就看见家里人很多，旁边沈一心象征性地喊了一声，“姐。”周围原本热闹的谈笑声都淡了下去，半晌才听到沈正则道，“焉语回来了。”

家里开了很足的暖气，沈焉语周身的冷气却没这么快消下去。餐厅坐着的一群人却穿的少，只穿着毛衣长袖，围坐在一起，看上去其乐融融，她完全来的不是时候。

只是这个时候她推着行李，等到她把背包松了下来才勉强应了一声，“爸。”

沈正则招手让沈焉语过去，“你宋叔叔宋阿姨过来玩。”

果不其然，沈焉语才看到围坐在一起的男男女女，旁边的宋尹阳坐在沈一心旁边小声说着什么悄悄话，倒是一眼都没往这边看。

旁边坐着宋行舟和林冬青，沈焉语记得他们两个，当年阿爷和父亲去世的时候她都见到过这两个人，并不坏。而且后来她从别人那里听到了，沈一心和宋尹阳分手也是他俩不接受沈一心。

而且，在当年沈正则去世的时候，张婧生怕她分了遗产，宋行舟和林冬青还以为她被张婧欺负，给她塞了一张卡，说是这些年来补偿她的。

她并不知道什么补不补偿的事情，但是在她眼里，这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人。

沈焉语很礼貌地跟两个长辈问了好，不想打扰他们两家人其乐融融，跟沈正则说了一句就打算上楼收拾一下东西，到医院照顾沈景云。

“你今天刚回来，一会儿吃完饭再去看看也不迟，”沈正则靠近沈焉语，后面的话用两个人的声音说，“医院里有护工，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了你一个小女孩子家家的，多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