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踌躇(一)
廖仲恺一早见那木棚子烧成了一把灰,人都傻眼了。
马粮仓库也烧了大半,东家回穗城也就这几日,断断不知该如何交待。何况闹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可不是他想瞧见的。
交代小厮去翻个干净,将尸首裹了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埋起来。朝廷里来的人多,万一闹大,岂不是自断了前程。
不过转念想,哪家有头有脸的姑娘能做这驯马的脏活,估摸着死就死了,没人会来认。
只是从棚舍回坊里,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思来想去,去马厩劳烦自己金尊玉贵,照料一下她的瘸腿畜生。这算是极大的面子了,这连胜坊有哪匹马赶得上这待遇。
阿翁一见他过来,就扑腾着往他脑袋冲,廖仲恺吓得一哆嗦,直往后退。
“不知好歹的瘸腿东西!”
只敢隔得远远的,勉强着够手朝阿翁零星丢了点干草,一面好言喃喃道:“这点了一小把火,何至于一起烧个精光!你这蠢马,从刚来我就觉着不吉利,果然害死你主子了吧。往后她要是黄泉路走不顺道,不能叫她来找我,我可是你的衣食父母!”
正好言相劝间,小厮喘着粗气,疾步来报:“掌柜,人都跑、跑、跑了!”
“什么跑了!”廖掌柜不耐烦地丢着干草碎子,眼都没抬一下。
“那堆烧焦的木头下面没有人!没死人呐!”小厮邀功道。
廖掌柜瞪大眼:“怎么可能!俩人都没找着?是烧干净了?”
“回掌柜,烧不尽的。阿然和阿碧也是大姑娘了,让烧死了说是能找着牙!”小厮猫着腰本是存了心的讨赏,谁知掌柜却火冒三丈。
“我说呢,这两日东家就到了,怎么偏马粮仓也被连着烧了个干净。让我逮着,看不弄死你们!”看着面前瘸腿的阿翁更是来气,廖仲恺觉着自己站在这喂它更是遭了人戏耍。骂骂咧咧地将草碎子直直往阿翁眼睛里扔,阿翁难受得挤挤眼。
他忽然眼珠一转,瞧瞧,眼前这宝贝疙瘩留在马厩里,她们俩还能不来?很快,廖掌柜的肥油大脸上又露出了奸诈的笑,这脸变的,连小厮看着也觉着怪瘆人的。
“你给我看好这畜生,早晚都看,来人就绑,绑不住打死!”
小厮听了腿发软,廖掌柜瞥了他一眼,哼了声补充道:“事儿办好了,往后这连胜坊有你露身手的地儿。”
小厮闻言眼睛一亮,面露喜色,连忙应了下来,恭敬地请走了廖掌柜。
*
穗城最大的客栈包房中,会厅桌上呈一只花鸟碎纹的青瓷茶盏。
一股热茶汤注入其中,那早采的茶叶便在沸水中翻滚着舒展开来。
“阿碧,坐下喝茶。”知冉往前推了推茶杯。
“小姐,这茶百文钱一两,阿碧原也不喝。”阿碧忙推了回去。
一上午功夫,雀知冉便在旁的赌马场赢了大笔银子。做驯马女的这五年都没有一上午的钱财来得快。她早知小姐怕抛头露面引得宫里来人,苦活累活都愿意。
只是如今连胜坊是回不去了,迫不得需要些钱财傍身。
可小姐却拿着这笔钱立刻换上了上好的衣着首饰,采办了顶贵的茶叶,包了最好的客房。
雀知冉见她脸上藏不住的疑惑不安,只是尝了一口茶,道:“也是,原在将军府你也是不喝的。”
阿碧更惊奇了——将军府,这都是曾经提也不敢提的词儿,小姐却轻飘飘地说了出来,叫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劫后余生性情大变?
“阿碧,你瞧瞧,这包房周围的情况。”茶水饮尽,玉指所握盏底还有余温。
阿碧把直棂窗撑上,细细察看答:“这窗视野极好,东面有酒楼,南面有茶铺。”
“还有呢?”
“还有……告示墙。”墙上头都是穗城的告示。选秀、科举、通缉、任命,都张贴其上,常常聚集一大批人。
阿碧到这会儿终于感到了一些害怕,不安地试探着问:“小姐,你别吓我,你想要做什么?”
雀知冉答非所问:“此刻出去已是晌午,你觉得我们出去会如何?”
阿碧摸了摸脑袋,会如何……啊的一声,忽得明白过来。
昨晚火势连绵,她们主仆二人冲了出来不假,但也被火气熏得满脸乌黑,阿碧亮着匕首,气鼓鼓地要去连夜抹了他脖子。雀知冉疲惫地抓了抓她的袖子,指了指马粮仓,然后展露了这五年来最明媚的笑容。
雀知冉替她答道,“他们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了。没找到尸首,又被烧了粮仓,势必不会放过我们。而水路、陆路、商队的消息都以这告示墙为中心散播。”
“那我们要离开穗城?去哪?”
“要去……先回去找阿翁。”雀知冉的眸子暗了暗。
*
入夜月光如水,灿烂又明亮,让夜晚有些不真实。雀知冉穿过马厩外蒙了尘的竹林,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