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相爱为相离
爱寻宝贝的乌达竟然说到做到了,真的回来找重雪了,虽然是在二十年后。
少女重雪送走了两次处置乌达的寨老,祈福归来,卸下银冠盛装,靠坐在美人靠上,将一头刚洗过的齐地长发从围栏上倾泻而下,闭目等着山风将头发吹干。
没一会儿重雪忽然感觉到左侧的头发变重了许多,睁开眼一看,垂在半空的发尾上竟然挂着一只小猫。
重雪轻笑出声,竟然从一只猫的身上看到了故人的眼睛。
圣女重雪收养了一只通体橘色的小猫,整日与猫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将一只猫伺候得比人活得好。
新任寨老顾念圣女孤寂,便默许了橘猫的存在,可是养了猫后,寨子里常有异像,忽然间出现晴天霹雳,或是忽然间地动山摇,或是忽然间河水翻涌,波涛高过风雨桥。
像是书里说过的圣女情动时会出现的场景,可是那异像出现的时间短,且圣女屋里只有橘猫一只,照看圣女的妇人们日夜守候也没看到一个男子的影子。
于是有人说,圣女是不能有感情的,连对猫狗的怜惜喜爱之情也不能有,否则寨子将要大祸临头。
于是有人特意抓了活老鼠放在圣女楼下吸引橘猫,可那猫只低头看了一眼,便转身继续抱着圣女的手臂睡觉。用吃的吸引也不管用,橘猫只吃圣女经手的食物,没办法了,寨子里的汉子便带上面巾,轮流去偷袭。橘猫夜夜有人偷有人抢,重雪就用乌达留下的桑岩箭弩一次次将猫救回。
经常和寨子里的人交手,重雪的箭弩使得越发熟练,日子倒也过得比从前有趣,可是随着异像发生越来越频繁,照看圣女的妇人们悄悄在猫食里放了药。
猫没了,寨子重回平静。
可没过几年,重雪身边又来了一只狗,发亮的眼睛,高大的身躯,修长的四肢,一身黝黑发亮的皮毛,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狗。
重雪对那狗很好,可是越好,从天而降的异像也就越多。
妇人依照安排在圣女屋里放鲜血淋漓的生肉,又放出五只在寨子里关着饿了两天的野狗。
野狗狂吠,朝重雪的屋子冲了进去,被重雪唤作乌达的黑狗十分护主,拼尽最后一口气咬死了野狗,安静的村寨里回荡着重雪绝望的嘶吼。
重雪将黑狗乌达埋在院子里橘猫乌达的旁边,日夜看护,等待着乌达的下一次出现。
月清晚常常化作白茫茫的雾,借着山风离开重雪的身体,飘到寨子里闲逛。
只见到寨子里迎来送往,新旧交替,日日有新事,而高山上的重雪和乌达却好像被隔绝在正常生活、生命之外,重雪不老不死,困于高楼。
乌达为重雪生,也为重雪死,死在爱上重雪的那天,他从没有过属于自己的完整的人生。
他们一次次情不自禁,一次次短暂地相见相爱,又长长久久地相离相思,他们二人之间的红线系了又断,断了又系,只是从未有过片刻脱离过重雪的手。
能见到这种跨越生死的红线,月清晚倍感荣幸,只是身在其中,感觉到重雪的心痛时,她又希望这根红线不存在。
悲剧一次次上演,无论如何重雪和乌达总会相爱,重雪一次次看着爱人死去,几乎麻木,可那人再出现她仍然爱,后来她几乎是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就能知道乌达出现了。
黑狗乌达离世四年后的一日,重雪直觉乌达又来了,果然,下寨人前来送衣服时,身边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说是家里无人照看,不得已才带着前来送衣服。
重雪接过小男孩手里的银环,无奈地笑笑,这黑白分明,盈盈水润的双眼,那纯黑眸子中的明朗光亮。
和小时候的乌达一模一样,模样端正又可爱。
重雪不过是多看了一眼,照看她的妇人们就起了疑心,将小乌达和历任何圣女闯祸的男人相比,很像,夜里看到寨子里的人鬼鬼祟祟将小孩一家赶了出去,重雪松了一口气。
远离了也好。
然而十年后,寨老病重,各族新任族长独自面见圣女。
月清晚看着最末尾的乌达出了神,稳坐高位的重雪已然能收敛心神,面不改色受大礼,可那新任的年轻族老对着重雪却已经看得痴傻了。
兜兜转转,被驱逐出寨的乌达成了偏远深山里的旁枝族老,出入深山,练就一身粗壮的肌肉,比初时的乌达高壮了许多,脸也和寨子里人手一副的乌达画像有了不小的出入。
别人认不出,月清晚却认得准,即便从前的乌达皆是如九天旭日,如今的乌达似浑厚高山,但是那一双眼睛,注视着重雪的眼睛却没有变化。它会在见到重雪的那一刻,无波古井顷刻间化作蜜水,温柔缱绻,浓情蜜意,好似一方云天霞地,每每总叫重雪深陷其中。
即便二人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情根已在乌达心里种下。
夜里,河流上游的山头响起了缠绵笛声,这屋里,重雪遥望远山,与乌达隔山隔水,借着笛声相思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