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可退。
整个白马坡战火燎原,全都是他族人亲信的血。
长兄盯着他藏身的地方,用尽了最后一口气,说了五个字。
好好活下去。
天是红的,地也是红的。
叔父取下刺入他父王胸口的剑,带着五万精兵,踩着他父兄的血,决绝离开。
楚歌猛地睁开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眼中的疯狂。
十年如一日,日日在眼前。
楚樾的声音还在耳畔徘徊,他盯着手中的骨汤,心口一阵恶心。
沈欢欢正喝得痛快,就听到一阵瓷碗破碎的声音,她略微抬头,就见那马车里开了个口,汤碗茶盏被随意地丢了出来。
风推开了窗,借着那缝隙,她却看见了马车里的人影。
她心头一跳,想定睛再细看,却见楚歌仍旧是楚歌,全无半点不同。
她松了一口气,只当是夜色深沉而火光朦胧,看错了容颜。
楚歌这病秧子,哪里会有那样阴狠的神情,倒是让人胆战心惊。
她勾起唇,对楚歌甜甜一笑,招呼着:“不好喝吗?”
营地里的人皆皆倒吸一口冷气,在心里捏了把冷汗。
楚歌怔了怔,到底压下了心口的恨意,强撑出一抹笑:“吃了药,有些恶心。”
“哦。”沈欢欢想了想,起身走到了马车的窗下,踮起脚从袖袋里掏出来几粒蜜饯,递给了楚歌:“那药太苦了,尝一尝这个。”
“.......”楚歌怔怔盯着那掌心中的梅子,一时间接也不是,推也不是。
他从不吃这些陌生吃食。
但沈欢欢还面露殷切地望着他:“尝尝呀?可甜了,这是蜻蜓山上特制的,寻常人我可舍不得给他吃呢。”
楚歌犹豫了片刻,到底缓缓抬手,取了一枚含在嘴里。
夜风幽凉,吹乱了他散在身后的发,露出来一双苍白眉眼,却让沈欢欢心口一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解下袖袋里的果囊,一股脑地全塞给了他。
“你,你多吃些,便不苦了。我娘说,生病的人得多吃些东西,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糖粉在舌尖化开,竟还带着些荷叶的清香。
楚歌思绪一下子远了起来,他垂眸望着撑在车前的女子,背后的篝火将她的眼睛衬得又黑又亮,熠熠生光。
他喉头滚动了两下,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沈欢欢这才放下心来:“那你先歇着,若是你喜欢,待我去上京城,再做给你吃。”
楚歌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却猛地咳出来了一口血。
沈欢欢一惊,忙掏出手帕给他擦着嘴角的血,吓得声音都颤了几分:“怎么了?怎会无端吐出了血?可是病又重了?”
那温热的掌心就覆在他的脊背,他压下眼前那些迷乱的错觉和往事,只在破碎的记忆之中,紧紧拽住那双手。
沈欢欢不知他怎么突然用了这么大的力气,但见他咳得猛烈,也没收回手,只静静地让他攥着。
长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他躬在马车的一角,手上青筋暴起,像是强忍着剧痛。
沈欢欢觉着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她喊着:“楚歌?你没事吧?医侍呢?医侍——”
她喊了几声,才听见楚歌抬起头,一改往日的温和,只双眼发红,带着难以言说的疯狂与偏执。
她一时被骇到,条件反射地想要退后一步,却被猛地一拽,险些磕在马车之上。
这动静逐渐唤醒了楚歌的神智,他目光渐渐聚焦,陡然从白马坡的惨状中抽身,整个人陡然一松,才露出一抹苦笑。
“欢欢,吓到你了。”
沈欢欢头一次见到他发病,心里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可如今再对上楚歌这样温存柔弱的一面,便又多了几分怜惜。
她语调也柔了下来:“无碍,你先歇着,若是有事再叫我便是。”
楚歌轻轻点头,目光落在沈欢欢发红的手腕上,又深沉了几分。
那抹红,印在手腕之上,说不出的刺目——让人想要留下更深,更重的印记。
他微微抿唇,到底是摁下心头的欲念,落下来帘子。
不能太急,会将人吓走的。
他嘴角轻轻勾起来一抹笑,没有什么温情,只是彻骨的阴冷。
他默不作声地望着那俏丽人影,茕茕火光衬得她眉目多了几分艳丽,少了些娇憨,唯独一双眼睛,是亘古不变的清亮有神。
沈欢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偷窥她,但视线转了一圈,却没有在四下瞧见什么野兽,也只当是错觉。
那背后发毛的感觉,乃至她回到马车里才压下去了一些。
沈欢欢松了口气,翻来覆去却睡不着,脑袋里却全都是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