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出狱有什么不开心的？”张璐去夹锅里的菜，“开心得很呢。”

“没看出来。”荀晓乾还是盯着她。

“开不开心很重要吗？”张璐摇摇头，“根本不重要。”

“重要。”荀晓乾说，“你开不开心挺重要的。”

张璐扔下筷子，双腿一抬，脚踩着椅子，扭头也盯着荀晓乾，“经历这些事，你真的开心得起来吗？”她喃喃道，“身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她爷爷奶奶，未长大的哥哥，钱丽蓉，张伟华还有张晓，哪个下场好了呢？她将将过完四分之一的人生，亲人就都不在了。孙波被送进了监狱，难道他们就能再回来吗？荀晓乾的爷爷爸爸妈妈哥哥伯伯又有哪个有好下场了呢？

“执着于过去总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应该往前看。张璐。”

“如果看不到呢？”张璐问。

“那就等等，总会看到的。”荀晓乾给自己倒上酒，“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

“没有。”我们俩又不很熟，张璐想。

“我和你说说。”

张璐说我不想听。

荀晓乾问：“为什么不想？”

张璐说你小时候肯定过得不幸福。

荀晓乾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张璐说幸福的话就不会在这个场合说了。

荀晓乾说你说得很对。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事，你就当听听故事，满足一下我的倾诉欲望呗。

张璐说也不是不行，先给我转50，我就陪你聊50块钱的。

荀晓乾就笑了，说你怎么钻钱眼里了？

张璐说不钻钱眼里不成啊，从监狱里出来本来就不好找工作，这两年庄稼又不景气，靠什么吃饭呢？靠什么给你还钱呢？这开源节流，就得既开源又节流。

荀晓乾说你就贫吧，拿起手机给张璐转了50。问张璐现在可以说了吗？

张璐弯腰抬手对荀晓乾说您请。

荀晓乾酝酿好久的话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张璐等半天没等到，“怎么不说了？”

荀晓乾摆摆手，仰头干了酒杯里的酒，“你说说你的，我不说了。”

“那这就是另外的……”荀晓乾的突然靠近打断了张璐的话，他轻轻拍了拍张璐的手，说：“我懂我懂，这次给你转100。”

张璐不认，“你转100我也不说啊。”

“那转多少你才愿意说呢？给，”荀晓乾把手机塞到张璐手里，“给你自己输，密码是6个8。”

“……”张璐看着面前转账的界面，点了退出，回到聊天界面，把手机递还给荀晓乾，忽然觉得不对，又迅速将手收回来，仔细看了一眼背景图，不是她又是谁？

不知道几年前的照片了，她留着公主切，穿oversize的黑色上衣和军绿色工装裤，正趴在公园的栏杆低头看湖里的鱼，看着陌生又熟悉。如果不是这张照片，她都忘记自己还留过公主切了。

她抓过荀晓乾，“你怎么有我的照片？什么时候偷拍的！”

荀晓乾去夺手机，“老早以前，我也忘记什么时候了。”

“我留这头发只可能是在初中，你初中就认识我啦？你小子！”

荀晓乾面不改色，“我初中不认识你啊。”

“那你怎么有我照片。”

“从网上下载的。”

“撒谎。”

“那你是想让我说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你吗？”荀晓乾忽然凑近张璐的脸，认真说道，“如果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荀晓乾平日清亮的声音荡然无存，只余下低沉，仿佛透过厚重的胸膛直接传到她耳朵似的。张璐后仰，推开荀晓乾，顺带把手机放入他手里，“我只是好奇罢了。”

毕竟没有男生会主动设置聊天背景。

荀晓乾看了看聊天背景，说：“我真没骗你，我初中在市里上的。这是有次我去公园玩，碰到你们一家人，他们去玩，让你留下看包，你不哭不闹，转身去看鱼，我觉得有意思，拍下了这张照片。”

张璐想起来了，那是学校让拍一寸照，张伟华和钱丽蓉带着她去拍照，拍完照买了些东西，他们想去公园附近办事，但东西拎着又太累赘，就让她在公园看着东西，她说，“他们不是去玩，他们去办事了。”

“那这次呢？”荀晓乾不知什么时候又翻出张照片举到张璐面前，张璐抿了抿嘴，说：“你想说什么？”

照片上是张伟华夫妇牵着张晓逛动物园，三个人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荀晓乾收回手机，苦笑，“不想说什么，”他在相册里翻了翻，“给你看看这个。”

张璐以为又是关于自己，正要发作，却发现照片里的小孩变成了男孩，大人看上去是年轻的荀峰和一个美丽的妇人。她不确定地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