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园

纾神情不佳，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陈纾稳住心神，说：“方才做噩梦了，特别可怕。”

冬青忙地凑身过来，摸着陈纾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才放心，说：“小姐，别怕。梦都是相反的！”

“可那梦境特别真实，似真的一样。周国公府一片火海，没有人救她们。”陈纾垂首说。

冬青不放心，看向秋筠，见秋筠点头，说：“小姐，别想着那虚无的梦境，我们先去吃饭。今日小厨房做的鱼汤味道极鲜，鱼是今晨孙妈妈家在河里现捞的，跑马送来松月堂的。”

秋筠服侍陈纾整理衣衫发髻，说：“小姐，你风寒刚好，嘴里没味，现在吃点鲜香的正合适。”

鱼汤，不由得让陈纾想起阿娘做的鱼汤。百晓阁在浔江之侧，琅山之巅，是隐居避世的绝佳之处。琅山地势险峻，后山丛林山道瘴气密布，前山又被陈曙天设了机巧障碍，旁人是绝不可能轻易进到百晓阁。

陈纾闲暇时便与父亲在浔江之畔垂钓，晚上就能吃上鲜美的鱼汤、美味的鱼脯。

用过午饭，因睡了一个回笼觉，本是午间困乏的时候，陈纾却精神抖擞，在书房看书。

不过多时，刘嬷嬷便领着绣娘到松月堂，“冬青姑娘，四小姐午睡可起了？”

冬青单手抱着绣篮，微微屈身说：“嬷嬷，小姐醒着的，现正在书房。”

刘嬷嬷心中冷嘲，草包花瓶一个，还装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龇牙咧嘴地笑着说：“四小姐如今爱风雅诗文，后日的露园诗会，必要拔得头筹才是！”

冬青知道这刘嬷嬷是不怀好意，贴着姑奶奶一家子，对松月堂的人从没有好言好语。别开话题：“嬷嬷，这是哪家的绣娘？”

绣娘躬身回答：“奴家是赋裳坊的。”

赋裳坊是京都上等绣坊，京中的达官贵人是这家的常客。

姑奶奶出手大方，竟寻了赋裳坊的绣娘来裁衣，往日可不见对小姐如此好。冬青心中狐疑，不露声色地抬手迎二人入内，“嬷嬷，请。”

秋筠在书房外轻声回禀：“小姐，刘嬷嬷带着绣娘来了。”

“知道了。”陈纾起身伸着懒腰，同秋筠去了内厢房。

京都时兴的绸缎花色多亮丽之色，陈纾选了个最淡雅的颜色，豆青。绣娘围着陈纾上上下下断量，足足小半个时辰才记好陈纾的身段尺寸。

绣娘收起软尺，躬身说：“小姐，成衣明日上午即可送来，若有地方要修改，告诉来人就行。”

刘嬷嬷谄笑道：“赋裳坊的手艺自然会让四小姐满意，莫要妄自菲薄。”

秋筠站在陈纾身旁，一脸不悦，主子小姐还未发话，她一个嬷嬷倒是充起主人款儿来。

陈纾面色反而沉静，全然没将刘嬷嬷的无礼放在心上，对绣娘说：“有劳了。刘嬷嬷，送绣娘出去吧。”而后示意冬青塞给绣娘与刘嬷嬷一人一小袋赏钱。

刘嬷嬷与绣娘笑得开心，躬身退下。

秋筠连忙去里间，翻出银钱箱子，惊呼：“小姐，我们已经没钱了，怎么还赏嬷嬷钱。”

陈纾歪身看向室内，“秋筠，别担心，以后小姐我给你存很多很多钱。”

“小姐，以后这月银箱子我来放。”秋筠抱着木匣子出了陈纾的屋子。

*

是夜，银月在天，缟素般的月色倾泻在院中各处。

松月堂阒然无声，离晨梆敲响还有一段时间。

陈纾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床边，握着纹玉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力度。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大渝皇朝自开国以来，遭逢了最大的疫病。

就连皇城门口都挂了白，百来名僧众在宫门口席地而坐，转着经筒祈福。司礼监排了宫女在僧众后方规规矩矩执扫帚跪了几列，名曰：解除。

昔日热闹非凡的京都城，府宅皆关门闭户。街道上病员四散，面容黑青，身形消瘦，时不时朝着街沿呕出青黄的酸水。

零星的几处临时药帐里躺着尚且清醒的病人，医士白布蒙面，行色匆匆，各个忙地焦头烂额。

梦境逼真，陈纾一时间分不清是前尘往事还是无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