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有余地

对于魏氏的伎俩，燕清安心里是有数的。

无论是有问题的药还是偷偷被侍女藏在府里的假证，她通通都知道，也从来没有坐以待毙。

她在玉兰塞给师胧卿的药渣子里藏了一张小小的手绘图，告诉容栖在定天府的北面墙角有一个小小的破损的墙洞，而魏氏派来巡守的侍卫从不看守背面，容栖大可以定期往哪里送药包，好叫燕清安将宫里医官开的药调换。

其实她日日喝的药早已没有问题了，其实玉兰埋在前院土里的药渣子除了有医官开的药，还有早就烧成灰的假证。

如果白俨来府里搜查，绝对翻不出任何东西，假使有幸发现前院不太正常的土堆，那也只是祝史燕氏为了避害不得不出此下策的手段。

宗练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与傅巍然筹谋过所谓的计划，他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而魏氏不过是假借这种信息差故意制造借口，一个有望把定天阁上下扳倒的借口，这样她才能更好地掌控萧应觉的一举一动。

她不允许萧应觉发展自己的势力，上一次皇陵之事，看似是萧应觉又一次向魏氏妥协，可魏氏清楚，他既然能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安排这一切，就说明他已不是从前那个任由她拿捏的皇子了。

而这个理由，代价极小，若是失败了，大可以将罪过推给刑部。

刑部的陈三思与张贤是两块啃不掉的硬骨头，若能借此机会把这两枚钉子拔掉，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成与败，魏氏总能得到益处。

只是燕清安没有想到的是，即便她想好了所有的退路，即便她真的很用心地去隐忍，她所遭受的代价，根本承受不住。

下一个会是谁？

燕清安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无辜的谁因自己而死？

因为始终没有确凿的证据，宗练最终还是被放了出来，而宗练从刑部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求见了燕清安。

张贤和陈三思被贬职，定天府的守卫又换成了何怿，燕清安很清楚这样的买卖是不划算的，可除了此法，萧应觉已不知道还能为燕清安争取到何种地步。

至少他还能保下张贤和陈三思的性命，而燕清安的性命他都未必能确定保得住。

宗练消瘦了许多，原本多倜傥的一个人也显得有些颓丧。

其实燕清安也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了，此番面对两相无言，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从而开口。

宗练垂首：“是臣无能。”

燕清安回道：“不是你无能，是我无用。”

又是一阵静默。

燕清安叹了一口气：“宗练，你也辞官回乡吧。”

宗练一怔，并没有作答。

她又道：“陛下已经不需要定天阁了，我也没有办法为你讨一个闲职了，宗练，现在命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么？”她苦笑了一下，“兄长，回家去吧。你同顾司书一起辞官吧。”

良久宗练才回问：“那你呢？”

燕清安微微晃神：“我？”

她好似有些疑惑，有些不确定：“其实，我也想好好活着，我也想长长久久地活着。”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让她越来越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可贵的事，让身边的人都好好活着，又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从前还有亲人在世时，我总自怨自艾，觉得这一生过得凄凉孤苦，无人爱我护我，如今斯人已逝，我当真成了孤家寡人，心里反倒有了一股气，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往后的日子哪怕再难过，我也不要自己可怜自己。若不然，那才成了真正的可怜人……”燕清安轻声喃喃。

她才不要当那个别人眼里面的可怜人。

宗练颔首：“好，我听你的。”

……

萧应祁说他自请前往苍原巡查已被准允，待到他出京时，正逢魏氏千秋寿辰，宫里守卫森严，而城中守卫则会换上一批萧应觉手底下的人，到了那时，他就把燕清安悄悄带出城。

“出了城再行二十里就到了客栈，此次出访苍原是私访，我不走驿道不住驿站，待我从客栈出发后，你留两日再往南方走，去阮阳寻梁氏本家，梁子谨已经回本家养伤了，寻到梁家，就叫他派人护送你去南沅，这里有我的手信，他不会推拒的。”萧应祁将信物一应塞给燕清安。

燕清安点点头：“多谢殿下。”

旁的，她不知再说什么了。

她原本确实想过一直待在大临，可正如萧应祁所言，她没有那个本事可以保全自己。

她同萧应觉的约定也要作废了。

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的，留在这也是拖累，萧应觉可以不计前嫌地帮她，她理应更加心怀感激的。

可为何，心中总是那样难过。

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为命运的造化弄人而难过。

她以为她能为自己，为他们做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