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孤女
距上次皇上来到皇后宫里已有半月了,因此今日对于九五之尊的突然造访,广华殿上下变得格外紧张起来。
皇帝畏热,魏皇后一早就叫下人备好皇帝喜欢的“暗香浮动”以便等候。
所谓“暗香浮动”,不过是用乌梅、山楂、桂花、甘草熬制的汤饮,放点白糖去酸,冰镇后饮用煞是解暑。
皇帝端起一只精致的描花缠枝玉瓷碗,轻轻啜了一口清冽甘甜的梅汁,眉眼禁不住舒展开来:“皇后,母后的寿辰你筹备得如何了?”
“回陛下,妾不敢不用心。”魏皇后描着精致的淡妆,一双弯弯细长的远山眉显得大气又端庄,而额间一点花钿又将她双眸衬得凌厉起来。
她伸出一双素手拈起一颗圆滚鲜红的荔枝,涂有丹蔻的十指灵巧地将荔枝外壳剥开,露出白嫩似夜明珠的果肉递向皇帝:“宫中的歌舞想来母后已经看厌了,妾想着今年办些不一样的花样让阖宫上下都好好热闹一番。”
皇帝看了一眼面前柔顺的女子,用手接过剥好的荔枝放进口中:“皇后有何想法?”
魏皇后笑了一笑,向皇帝挪近几分,用手中干净的帕子擦擦皇帝的嘴角,轻声道:“妾听闻浮雲记引进一班说书唱戏的,边演戏曲边评书文,倒是从来没见过的花样,一时好奇,就将他们请进了宫里,叫他们好生准备为太后祝寿。”
皇帝按住她的手,自她手中抽出帕子,偏头将口中果核吐出,自顾自地擦拭嘴角:“确实不错,皇后费心了。”
魏皇后脸一僵,一瞬之后又面带笑意:“是呢,妾听闻太阴先前出宫回姜府时便同祝史大人的小徒儿燕家姑娘去过一次浮雲记,说那位说书先生很是不错。”
皇帝一怔,目光灼灼,不解道:“哪个燕家?”
魏皇后也愣住了,不想皇帝竟纠结起这等细枝末节之处,于是耐心解释:“就是燕吾将军的孤女燕氏。”生怕他忆不起来,又加了一句:“其母是平誉侯爷的掌上明珠燕温氏。”
“燕吾……”皇帝闭眼思索,沉吟片刻后再度睁眼时,神色微沉:“皇后,燕吾已经不再是将军了。”
魏皇后手一顿,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混话,仓皇起身跪下谢罪:“妾失言,但请陛下责罚。”
皇帝暗自深吸一口气,犀利的目光将魏皇后由上到下审视一番,见她面色略有憔悴却强提精神的模样,想到她近日为太后祝寿之事操劳不少,到底不忍过于苛责,于是虚扶了她一把,叹道:“皇后辛劳,朕心甚慰,何来责罚?”
魏皇后顺从地就着他的手重新落座,听到他又问了一句“贞儿同她相识?”后抬袖掩唇,识相地不再提方才的话题:“陛下说笑了,太阴六岁那年遭难,还是燕氏姑娘将她救下的。”
皇帝皱眉回忆,忽然恍然大悟:“是她。”他缓缓点头,指着魏皇后说:“你继续说说吧。”
她奉起白釉纹瓣莲壶,又往皇帝的瓷碗中斟了一碗梅汁,那剔透的紫色果饮犹如琼浆玉液令人嘴馋:“那这般说起来,请来宫中说书的陆平先生对这燕小姑娘颇有印象呢。”
“怎么说?”
皇后抬眸看了皇帝一眼,故意吊起他的兴趣:“当日太阴与燕姑娘一同听书,正巧陆先生评的是一曲新戏《破阵》,听说是燕姑娘的一番见解叫陆先生印象深刻的。”
果不其然,皇帝来了兴致,作势向前探身询问:“什么见解?”
“这戏曲讲的就是一位将军被奸逆之臣陷害,可最后君主圣明解了将军的冤情。可这燕姑娘实在是奇,偏说是因君臣之信,只有主君对臣下的信任才能让蒙冤的将军脱困。”
皇帝盯着魏皇后,目光闪烁,叫人摸不清他心中所想:“君臣之信……她果真是这么说的?”
魏氏翘起嘴角,笑得温柔婉约:“妾是这么听说的。妾想着她说得是极有道理的。”
皇帝收起嘴角的笑意,沉默了半晌却并未再接话,只将面前瓷碗向魏后的方向推了推:“日头虽大,天气炎热,可却万不能贪杯。”语毕,他甩袖便要离去。
魏皇后连忙相送,又不想难得来广华殿的皇帝就这么走了,忍不住挽留道:“陛下不留下来用膳?”
皇帝脚步一顿,连头都不回,留下一句“朕去姜贵妃那儿坐坐”就毫不留情地走出广华殿。
见他匆匆渐远的背影,一贯挂着笑的皇后也正了神色,不再秉那抹温婉的笑意。
她身侧的侍女上前搀住她,难免不平:“娘娘何故有意说些陛下不爱听的话,白白气走陛下便宜姜氏那贱人?”
魏后睨了一眼身旁人,语气寡淡:“贵妃娇俏可人,换作是本宫,也会偏爱她的。往后嘴巴放干净些,莫要让本宫再听到如今日这般的话。”
侍女撇撇嘴:“不说姜贵妃,可娘娘也犯不着与陛下过不去啊。”
魏氏抬手抚上乌发,腕上的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铃铃的悦耳音响。
她已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