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嗔痴欲

八月初八，皇帝命礼部宴请新科进士，于盛缁城南的皇家林苑设荣恩宴，君主亲临，太子以及诸位亲王皇子陪同在侧，除去新晋的举子，朝中的文武重臣、京中有名的鸿儒才俊也被云集于此，此宴一开，名噪盛缁。

从林苑高塔上恰好可以远眺到灵动缥缈的若锦湖，那一汪碧绿的湖水胜似翡翠，秋风掠起的波纹泛着粼粼的水光，激荡漾开又止在无数画舫船身之下。

湖心上飘着轻薄朦胧的水雾，搁着那一层雾气，仍能瞧见横跨若锦湖的晔桥上人头攒动，皆是衣着华贵、奴仆环伺的望族显贵之流。

燕清安站在高楼之上，望着脚下的芸芸众生熙熙攘攘，只觉身上一阵寒。

湖上空吹来八月的风，竟可以凉到人心里。

她裹紧身上的衣衫，双手扣紧栏杆，任发丝被风吹得飞散凌乱，方要开口，却发现唇齿冷得打颤：“什么时候的事？”

青棣一脸的深仇苦恨，却还是规矩地应道：“消息是前日传到宫中的，说姑爷七月廿六便……”

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怎的，燕清安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她正又要发问，青棣已然接道：“听说是有流民暴动，守卫镇压不当，死了不少人。”

她木讷地点点头，心知已经无需再多问了。

燕吾流放发配之地，离长平关不过数百里，前线战事吃紧，不乏有流窜的难民生事，她却没料到，此番不仅寄来长平关的战报，还捎来了燕吾的死讯。

她从未预料过有这么一天，也从未设想过这一天以怎样的方式到来，然而事实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心里仍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发酵，胸口好似被千万斤重的巨石压着，叫她呼吸都不顺畅。

她抬起冻得僵硬的手，将吹乱的发理正，小声叹了一句：“宫中的消息传得倒是快，母亲她……她身体不太好，一直待在府中，也不曾随意外出走动，此事便不要特意告知她了。”

她咳了一声，转身便要下阁，便听见萧允贞娇俏的笑声：“我道四处都寻不到你，原来躲在这。”

八月秋高，太阴依旧执着一柄团扇：“我路过此楼时，瞧见定天阁的人守在下面，便猜测是不是你，果真。”

燕清安也扯了一丝笑意：“今日大宴，底下自然热闹非凡，我从未到过城南林苑，就想着四处瞧瞧，此处视野开阔，远眺山水，倒是别有一番情致。”

“莫说你，我也是第一次来此。”萧允贞依言探过身子，从楼塔之上往若锦湖的方向看，由衷赞道，“祭灶那日未能有机会见识一番若锦湖的盛景，如今看来，今日之景未必逊于那一夜。”

燕清安点点头：“荣恩宴三年举行一次，汇的是青年才俊，集的是名流显贵，纵是人间烟火美景繁华，也比不过这泼天的才气和富贵。”言毕，她伸手轻拉萧允贞的手臂，低声提醒道：“当心点。”

萧允贞一双美眸波光流转：“何必总把我当孩子。”

燕清安认真地看着萧允贞，多日不见，她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本就明媚张扬的脸又添了几分娇艳，英气而又美丽。她有着如她母妃一般令人倾羡的容颜，又继承了姜家独有的将门风范，不管走到哪里，总是最夺人眼球的一个存在。

燕清安从善如流：“确实如此，再过不久你也该及笄了，如今正好到了择婿的年纪，你放眼瞧过去，看上了哪家的郎君，向你父皇讨来做驸马，想必你父皇不会不答应。”

萧允贞的脸色越来越沉，她有些不快地摇着团扇，轻哼一声：“能入本公主眼的人还没出生呢。”

燕清安轻笑，摇摇头不再玩笑，只是望着天：“师羲庭金榜题名，荣获状元，这恐怕是师丞相这些年来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待他年后入阁授职，从此仕途坦荡，世人便会忘了几年前师府的丑闻了。”

“若是师曜灵还在，也不知三年又三年后的状元郎是谁，不知这荣恩宴的风光之人是谁。师元启倒是比傅严有能耐，只这一件事上，他仍是憋屈。”萧允贞不以为然，“但是罪名傅府甩得干净，骂名可甩不干净，他傅严堵得住自己儿子的嘴，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啊。我总归还是信因果报应的。”

“父作不善，子不代受，子作不善，父不代受，善自获福，恶自受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喃喃道，“听闻祁山的百岁寺承皇恩庇佑，素日里香火不断，最是灵验。只可惜，我无缘见识，无缘将心中疑难与佛言说。”

萧允贞一怔，停下手中动作，侧头深深地望着她，眼中神色变化莫测，燕清安亦无惧，对上她略带探究的双目，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变过，平静得宛若澄澈的寂空。

末了，萧允贞忽然扬起笑意：“这有何难。七日之后又是中秋佳节，我寻个为帝后祈福的由头前往百岁寺，悄悄捎上你就是。”

她心头一松，却是三分喜，七分忧，犹豫开口：“此番前往，恐怕会累及……”

“我既决定出面，你何愁会连累我母妃和姜家？”不待燕清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