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他叫自己名字时的语气,姜汀瞬间清醒了,心直往下坠。
从机场返往市区的路上,褚立原和爱人遭遇连环车祸,被六七辆轿车夹在当中,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神智不清,危在旦夕。
姜汀不记得自己怎么挂的电话。
她呆坐了很长一段时间,脑子不知道想什么,被人抽去灵魂,像一具空壳。
勉强捡回动作,姜汀接起经纪人的电话——表哥以防她有不测给任宇也去了电话,后者买了最近一班回伦敦的飞机,自己陪姜汀去。
紧赶慢赶,姜汀还是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在她来伦敦的途中,褚立原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去世了。
葬礼于两天后举行。
舅舅一家人都沉浸在悲痛中。
尤其是一把年纪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外婆,后者得知这个消息的下一刻便厥了过去。
上次这般还是姜念因病去世。
比起屡屡哭得背过气的外婆,姜汀的反应过于平淡。
继第一天的浑浑噩噩后,次日她便找回状态,有条不紊地和舅舅以及褚立原夫家对丧礼流程。
她这般模样,家人更放心不下,舅妈和表嫂轮番上阵同她谈心,让她别把难受憋在心里,说是哭出来就好了。
闻声,姜汀僵硬地扯了个笑。
她的泪腺早在父亲去世那年便崩坏了。
除了拍戏,日常生活中她几乎没有红过眼睛。
眼泪太过轻贱,比承诺更甚。
“我没事。”她说。
丧礼当日是阴天,天色难看至极,乌云密布,大雨随时将至。
一众亲朋好友目送骨灰盒下葬,悲从心来,呜咽声不绝于耳。
姜汀仍然没有一滴眼泪,褚立原夫家的人见她这般,私下里都讨论母女之间是否有嫌隙。
姜汀对她们的讨论不得而知,也不置可否。
从墓园返家,姜汀和表哥表嫂坐一趟车,车里没人说话,气氛稍显凝重。
红灯,夫妻二人从车内镜看向后排的姜汀。
她一身黑衣,脸色苍白无血色,头靠车窗玻璃,眼睛微阖,长睫稍闪,似乎正小憩,偶尔吞咽的喉咙却昭显她尚未睡熟,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手背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呼之欲出。短短几日,人消瘦了一圈,颌骨突出。
表哥同表嫂无声交换了个眼神,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那边秒回,表哥不安的心神稍稍缓和。
回到家里,姜汀馋外婆进屋休息,帮她脱去外套,拉紧窗帘,又点了块香薰蜡烛。床头一点明灭,幽香四溢,她坐在床边,轻抚外婆一夜之间花白了的头发和愈显老态的脸庞,心如刀绞。
离开外婆卧室,客厅无人。
姜汀默默回到房间。
没开灯,没打开窗帘,入眼一室黑。
被无尽的暗意包裹,姜汀终于撑不住,颓然瘫在床角,双膝并拢,脸埋进臂弯,整个人蜷成一团,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声重过一过一声,振聋发聩。
“咚咚。”
忽闻,一墙之隔,有人敲响房门。
未曾答话,门已经开了。
姜汀循声看去。
来人个高身量长,生一双狐狸眼,模样青涩,脸色犹自忐忑不安。
“姜汀——”
这个时机,这个地点,殷既明横空出现。
姜汀顿时忘记了心伤,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一切。她看着他还没放下的握在门把上的右手,目光缓慢又僵硬地上移,似在确认。
背光,他的脸不甚清晰。
但那双眼,一如既往的深邃有神,此时隐含关心,穿透皮囊看透她的心。
姜汀突然觉得委屈。
她不看他,别过脸吸了吸鼻子。
门关上。
他半蹲在她身前,轻轻环住她消瘦的后背,低声:“我来了。”
三个字,姜汀泪如雨下。
她苍白的脸贴在他臂膀之间,被风吹过还带着丝丝冷气,姜汀不觉,眼泪浸湿他的衣襟,她偏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殷既明闭了下眼睛,脸色绷紧,喉结一吞咽,一下下抚摸她的头发,道:“没事了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窗外狂风大作,敲打屋窗,一声重过一声,压住姜汀的喃喃自语。
“我,我没有妈妈了,明明我很不想见到她……她为什么会突然走了呢?你知道吗?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我是一个人了。”
“我也很难过的,我没那么冷血的,我是她的女儿啊,可是我不能在外婆面前哭,我不能让她更伤心,也不能在舅舅面前哭,他明明也很心痛。”
“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我来迟了。你知道吗?我和她最后一次说话的时候,我还在给她甩脸色,我还在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