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旧事(十三)
它用鼻子拱了拱倚白,发出示弱的哼哼声,但倚白也没有发出声来嘲笑它。
白狼将脸贴在倚白的胸口,胸口冰冷,并无心跳,它就地坐下,嘤嘤呜呜地作出一些浪费力气的无用功想要唤醒倚白。
谢容与觉得此时的太虚道尊有些奇怪,凡人的恭维于天机阁修士并无意义,他问:“师尊,不需要清除魔气吗?”
太虚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像是木质的偶人在晚上站在床头对着醒来的主人露出机械的微笑,他停下迈出的脚步,身后的虚化的背景再次凝实,似是被谢容与提醒:“没错,你提醒我了。”
他看向地面,乌泱泱的一片正在朝他跪拜,此时他的界尚未撤销,天空仍是黑夜,只是眼睛已经缩回去又变成了群星,光华璀璨,与春城下的灯火相映生辉,仿若星河从天上流淌到了人间。
倚白眼睁睁地看着从正在跪拜的人胸口处飘出一条金色的光带,光带一根一根地抽出,人也接连倒了下去没了声息。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又如此娴熟,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夺走了生命。
原本被破妄破开的防护罩已在星光下被织起,数万光带拼合在防护罩上形成了一个横躺着流动的8字。
连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周围躺下的众人,她害怕得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口中不停地喃喃她所认识的最厉害的人。先是“爹爹娘亲”后是带着哭腔的“倚白”。
太虚并未因此饶过她,连玥被从星空垂落的细线穿过心脏和腿弯,温热的血液顺着细线源源不断地滴落到地面。
滴答滴答滴,在地面汇聚成一滩红色的小水洼,怎么也流不完。
连玥还未来得及感受到被丝线贯穿身体的痛苦,就在无助的恐惧中失去了意识。
谢容与看着面前陌生又残忍的太虚道尊,眼前发生的事太过颠覆他以往的认知,他摇头倒退几步,却忘了自己不过元婴,无法滞空,坠落的瞬间星空的光芒穿透他的身体,将他固定在了半空中,他睁着眼睛,眼中凝固的是生前的悲痛与惶恐。
血液染红了星光汇聚成的光线,像是鲜血织就的密网,笼罩住整个春城。
倚白强迫自己睁着眼睛,她本不该有痛感,此时却觉得无数根针从她的心脏中钻出,刺破她的身体,剐掉她的一身皮肉,痛彻心扉。
无数魔气聚拢而来,从8字的一端进入,经过另一端变为纯净的灵气回归天地。
以往庇护人们免受魔气的防护罩,不过是他人手中收割无辜百姓性命的利器。
白狼跑出来对着太虚道尊狂吠,结果被一道魔气打中,脏腑碎裂,它倒在地面嘤嘤呜呜,嘴角不断流出血沫。
太虚道尊看着底下的场景,他放出几只元婴魔修,对众人的尸体再度破坏。
然后他看了几位不自量力想要袭击他的魔修一眼,魔修被无数细线穿透,化为浓黑近墨的魔气再度被金色光带转化成纯净的灵气,带着些许金色的灵气不断盘旋向上,隐没于天际。
太虚道尊再度看向倚白和白狼,这是城中唯二保持些许生机的活物,白狼被魔气击中死是早晚的事,倚白身上的生机最后一丝在他看过去的刹那已经消失殆尽。
死者,才能保守秘密。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太虚道尊满意地留下一句话,随即向前踏出一步,身后的背景虚化,再度出现已是在千里之外。
“天行有常,物善其用。”
随着太虚道尊的话音落下,8字光带也消散在天地间,防护罩上的符文逐渐隐没,再无痕迹。
漆黑的珠子开始源源不断地给倚白输送魔气,倚白身上的阵法开始无意识运转,她游魂般地站起身来。
白狼只差最后一步点灵即可修行,如今灵气变为魔气,也算是点灵,魔气会不断重塑他被重创的身躯,只是他之后只能成为魔族,再无选择的机会。
倚白眼神空茫,她看着遍地的尸体,脱力般撞到地面,她抬头望着火红的天空,如同是被血水染就的红,太虚道尊的界早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撤下,此时正是夕阳落下的时候。
“这是‘魅神’。”
破妄的声音迟迟地传入倚白的脑海,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倚白终于知道了天机阁从不卜算仙魔大战时间的原因,真相竟是如此惨烈。
“这世间,到底谁才是魔呢?”
无人回答她,倚白抱着正在入魔的白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春城,手中紧紧地攥着黑色珠子,偶人没有眼泪,她一步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