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浮木
颜笙屏气凝神地盘着双腿,手中掐着指诀,尝试动用体内气脉,让真气自下而上流转于周身,冲破天灵上的一道金色大门。
所在溶洞冰冷潮湿,她只穿着一件轻薄松散的柳花色纱裙,却没有心思关注这些洞中的寒冷。
颜笙清楚眼下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
千年难以精进的修为,离冲上境界大门始终差一口的仙气。
筑基一层的阶段,还剩三日的仙寿,以及对三日之限来临的恐惧,使得她没有一刻停止练习打坐。
体内丝丝缕缕的真气攀着灵脉而上,似比前一日高上一厘,忽有大团散不尽的寒气自上而来,搅散她多日来的努力。
颜笙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嗅到潮湿的气味。浸透的衣料贴在身上,碎发间沾着的水珠自面颊流下,滴落在颈肩。
原先洞中空无一人,只有颜笙和体内的真气难舍难分地纠斗。目下围满形形色色的男女,穿着黑白红三色丝线制成的布袍,头发束得整齐而紧绷。
他们穿的是鹤冲派的门派统一的着装,刻板、规矩、威风凛凛。颜笙不喜欢这种风格的衣着,只看上一眼,就沉闷得她透不过气。
这些人是鹤冲派的内门弟子,他们围绕在颜笙面前,不悦与嫌弃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庞。尽管如此,他们之中无人窃窃私语,也迟迟不上前驱赶她,但不是所有人都视若无睹。
“这里是内门弟子修炼的灵脉。”一温柔嗓音的女子诉诸着不满。
颜笙瞥向面容姣好的女子,总觉得漆黑溶洞里,女子眸中泛着诡异绿光。
别人生气她不气,就剩三天时间活命了,可不能把自己气死了。
胡乱抹去面上的水,颜笙合上双眼继续打坐。
耳边传来嘈杂的指责声,颜笙早已沉入内视空间,无暇倾听。真气仿佛被过量清水腐烂根基的藤条,懒散地趴在丹田那片干燥土壤,再无生机可言,等着她挖走后重新播种。
颜笙放下无望的尝试,再度撑开眼皮,才听得清晰绿眸女子越来越大声的辱骂。整整一个时辰的无视,使对方已然放下鹤冲派的和善风度,尖酸嘲讽道:“半年了,怎么还不走。”
走?去哪儿?
颜笙拜师的金蝉派门派全员飞升。连她打坐的那座光秃秃的山和清莹莹的水,如今都幻化出人的意识,自行修炼飞升了。
她还能上哪儿?
前些日子颜笙与师父提到机缘,师父不经意间留下“鹤冲”二字。颜笙把这二字牢牢记在心里,便觉得这便是她解困的关键。
况且……
“我是你们掌门的夫人。还能上哪里?”颜笙刻意眨眨眼,见绿眸女子眼中升腾的怒意,不禁浅浅一笑。
成为掌门夫人是颜笙意料之外的事,也是师父说的机缘。
心平气和间,入定前的记忆涌入颜笙的脑海。
那时候,颜笙刚来鹤冲派打秋风,一颗飞来之物冲进溶洞,正中她的额头,把她砸晕数日。
一连十日,三魂七魄勉强固定在颜笙的躯壳内,但她对外界毫无知觉。
当脑海中稍微有点意识时,颜笙这才发觉撞到自己的可能鹤冲派掌门的绣球,还是招亲的绣球。
正当颜笙安慰自己是绣球,不是金秋银球铁球,没有令她脑浆当场迸溅时,就听到脆得像掰开的青豆荚般的声音:“该说你是幸运还是可怜?这真是歪打正着,掌门夫人。”
颜笙这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成了掌门的夫人。
她想立马坐起来退了这桩婚事,可是…
起不来….
甚至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
这位照顾颜笙的弟子,天生是个爱絮叨的,总在颜笙耳边说长道短,派中大事小事都了若指掌。
渐渐地,颜笙对鹤冲派也有了初步猜测。
大概那日是掌门丢绣球选亲会,刚好砸伤了打秋风而来的颜笙。
请来的郎中说,颜笙这辈子八成是清醒不来的。
这掌门为了维护道貌岸然君子形象,迫于压力,才不得不娶植物人颜笙入门。
连植物人都娶,这掌门一定是个狠人。
就这样,颜笙稀里糊涂地挂上掌门夫人的名头。
不过,这掌门很快就走了,借口是要给她寻觅稳定神魂的仙草去了,估计也是嫌弃她是个植物人。
这都过去半年了,这掌门竟还没归来去见自己新婚妻子。
临走前,掌门交代两名亲传弟子代他好生照料颜笙。
一位是絮叨弟子,自颜笙醒来后,就消失了踪影,估计是怕颜笙回想起耳边的抱怨。另一位是门派大师兄,老实巴交的粗眉肿泡眼弟子。
因掌门的一声交代,派内的人也不敢轻易赶走颜笙。每当派内弟子与她有冲突时,粗眉弟子总前来善后。
果不其然,粗眉弟子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