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季行又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中。

她的灵魂好像坠入水中，不停地下降，慢慢坠入昏暗的地底。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了眼。

红色的朝霞，逐渐分崩离析的建筑，世界像是按下了慢放键，所有的东西在红晕中慢慢解体，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哼哼，啦啦哼~”孩童般的歌声响起，季行抬头望去，发现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女孩在不远处的悬崖边坐着，唱着歌。

她内心没有一丝波澜，慢慢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坐下。

女孩仿佛知道她来了，转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应该是笑容吧，女孩的脸被马赛克覆盖着，但是能看见翘起来的嘴。

“你来了。”

“嗯。”

季行摇了摇双腿，即使腿下是万丈深渊，她知道该交答卷了：

“我知道答案了。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去死的答案了。”

“不是因为奶奶的嘱托？”小女孩微微歪着头，脸上的马赛克毫无规律地闪烁着。

季行摇了摇头：“不……不是，答案其实很简单，就是——我想活着。”

她感觉呼吸好像静止了。

“最开始的我只是想要一个我不痛苦，然后其他悲伤痛苦全部终结的办法。很自私吧。”

“然后临近终结的时候，又希望有人陪我。”

小的时候想养狗，大的时候又期待恋爱。想要与其他人，建立一种不会被抛弃的关系。

可是这种关系怎么可能有？奶奶到最后都抛弃她而去。

季行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地撕开自己的伤口：

“如你所说，这个世界上有着比我惨痛但又努力生活的人，随随便便毁灭的世界对不起他们对生活的热情，我要是想要远离一切痛苦，又不跟别人添麻烦，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

小女孩听着听着，马赛克变化频率变快了。

季行郑重地看着那堆马赛克：

“可我想活着，抱歉。”

小女孩看着她，对着天空，展开双臂：“可是，这样的景色，不是你一直一直都想要看到的吗？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你一直一直想要做的事呀，你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吗？和我一起……”

“不想要了。”

有比这更美的景色。比起这种景色带来的空虚荒谬，大家开开心心的时光才最令人内心充盈。

“那我呢？”女孩突然转过头，气氛直转急下，马赛克急剧变化。五彩斑斓，“你不再需要我之后，我的意义何在呢？”

“还有，你到底有没有资格抛弃我呢？你真的是拥有悲痛的季行吗？”

她的悲痛？奶奶去世？不，不止，好像有比这更伤心更难过的事情。

可那是什么呢？

她摸着自己的脸，只摸到顺滑的湿意，想不起来。

此刻，季行才意识到，自己撕开的伤口下，什么都没有。本来以为是溢出的悲伤，结果那一块早已缺失。

“咦？你为什么要哭呢？哈哈哈哈…看来你不知道啊，是啊，你抛弃了过去，才会选择新生。”女孩嘲讽地弯着嘴角，然后猛地把脸凑近，声音尖利又磨人神经，“你说，拥有那般苦痛的季行能接受现在的你的选择吗？”

选择？谁接受谁的选择？

[希望未来的我不要忘记此刻的心情，要是未来选择了和解，那我此刻悲伤的心情该何去何从？]

季行猛然想起好像藏在某本日记中的字句，带着眼泪和不甘。

小女孩进一步打断了她的思绪：

“对，你是被抛弃的那个人，那你之于我，之于过去的你，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呢？”

“他人带给你悲剧，你将悲剧给予我？”

马赛克突然从她的脸上蔓延开来，席卷了全身，乌压压地挡住了季行的太阳。

巨大的黑影压迫得使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是，她没有，她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了。

巨大的黑影立于世间，刮起狂风暴雨般的风暴，黑影发出扭曲而雄厚的吼叫。

“你失去……了[资格]。”

不！她还有能做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要问……

她顶着风暴，朝黑影一步一步地靠近。

不能现在给她判死刑！

一个用力，她从梦境扑入了现实。

“呼呼”她挣扎地睁开双眼，视线一片模糊，眼前是一大片大片的蓝色。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挣扎地坐起来。

“头晕不晕，渴不渴，饿不饿，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继续淡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