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
天色阴郁漆黑,透不进一丝光亮。
火葬场的等候区点上灯,苍白的人造光照在人们肃穆的脸上。
一台接一台的平车推着白布进去,伴着低低的呜咽,又一盒一盒地运出来。
安乐靠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白皙偏瘦的脸微仰,盯着头顶的白花出神。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这是她送走的第五位老人,也是最后一位。
空洞的眼里没有了泪,只有深深的悲悯和无奈。
这位奶奶本来不会走得这么早的。
熟悉的哭声传来,她收回视线,起身拎着包走过去。
大木盒子被两个男人合力抬上棺材车。
安乐扭头看向身旁抱着照片的小男孩,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节哀。”
男孩没动,也不言语。
她的手忽然被男孩身后的人大力拂落,一个男人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酒气扑到她脸上,呛得要命。
“你给我妈赔命!”
安乐心里惊得呆住,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
被扯住的领口紧得喘不过气,眼前冒出金星,她胡乱拍打他的胳膊。
后面出来的亲属见状忙上前拦他,安乐这才得救。
她半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干呕了几下,勉强缓过来。
“你们拦我干什么?都是这个女人害死老太太的,我妈平时身体那么好,自从送到她那里就越来越差,一定是被她虐待的,老子今天非杀了她不可!”
人的骨子里的八卦从来不分场合。
他这一喊,看热闹的人立刻聚了过来。
男人见状,气焰更盛:
“大伙都注意,那个叫安乐养老院的地方根本就吃/人不吐骨头,一年死了五个老人,这他妈就是害人啊,可千万别图便宜把爸妈送去,这个女人就是院长。”
周围议论纷纷,开始有人对她指点。
安乐站起身,抹去脸上生理性的泪。清冷的目光里怒火灼烧,她从包里翻出尸检报告的复印件拍在男人身上,“你自己看!”
呼了口气,她低吼:
“我已经配合你给老太太做了尸检,法医都说她身上一点虐待的痕迹都没有,是心脏病发作死亡的,你偏不信,我能怎么办?难道现在把老太太叫起来和她对质吗?”
这里是火葬场,她不愿与人发生冲突。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攀扯人了,自从老太太咽气,养老院的门都快被闹事的人拆了。
现在证据确凿,正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
不想男人却看都没看那报告一眼,直接将纸扯碎摔在安乐脸上,“法医肯定被你收买了,你们这些商人有几个是真心对待老人的,都是为了钱。”
纸张边缘锋利的角线在脸上划出一道红痕,安乐闭了闭眼,耐心告罄:
“我要是为了挣钱,还不把老太太伺候得妥妥帖帖的,让你给我送钱来,何必要害死她?你能讲点理吗,到底是谁为了钱跟老太太吵,把她气犯病了,你现在给我演这出孝子来了?”
“你他妈说谁演呢,信不信我弄/死你!”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
“就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听明白的人们开始劝架,也帮着拦那男人。
安乐小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视线落在被包在花圈中央的木盒子,眼里氤氲出淡淡雾气。
「对不起,张奶奶,最后送您一程还闹出这样的笑话。」
目光移开,她不顾身后男人的诅咒转身离去。
就这样吧,她累了。
半年多前,即将毕业的安乐用所有奖学金和创业贷款在郊区租下一个四层小楼的院子,和朋友合伙办起了养老院。
因为价格便宜,周边一些老人被送了过来。
信心满满的她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一年的时间,有些老人被接走了,有些离开了。
遣散了员工,这里又变成了她一个。
大门在夜里被人泼了油漆,“杀人偿命”几个字她都快看腻了。
一一拍照取证后,她背着包走进律所。
一个刚踏入社会不久的普通人,法律是她唯一的保护伞。
起诉这种事要很久才会有反馈,但现在她最不缺的就只剩时间了。
“你要回老家?”电话里传来朋友诧异的声音。
“嗯。”安乐一手拿着手机,另只手在键盘上敲转租协议。
“怎么突然要回去了?”
“热情耗没了呗,也看到了现实。”按下回车键,她躺倒在床上,“我就是条鱼,再怎么努力也跳不过龙门。大城市里房价高、物价也高,就算努力一辈子恐怕也挣不到一个卫生间,还不如回家种地呢。在小城里打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