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初探祠堂
姜翎去过许多阴气浓重之地,坟茔、乱葬岗,乃至……死人堆里。而今,她自己也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经历过这许多波折,姜翎本应对祠堂一类的地点毫无惧怕之心。但现下,她的心却高高悬起。既是为暗处的埋伏,更是为……传承千年的等待。
自在21世纪醒来后,她曾有很多次想起嬴肆。
想起初见嬴肆时惊叹于他的俊朗,想起嬴肆在漫天血色与漫山桃花中说“我愿以此为聘,奉姜翎为妻”,想起嬴肆牵着她的手奔逃于人海中,但却从未想起——当她将紫云琉璃钉扎入嬴肆胸膛时,他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
是不解?是愤恨?还是释然?
她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细细回想,这段时间在现世的生活,就像一场梦。
她不必再将伏魔的担子挑在肩上,不必再思考人与妖灵精怪之间的复杂关系,不必再沉沦于师门被灭、同袍背叛的痛苦中。她变得不再像姜翎,反而像一个尘世中最寻常的女孩儿。喝奶茶、逛商场、与占十方斗嘴,这些她从前不屑也不敢做的事情,她居然乐在其中。
但暗处却始终有一张命运与阴谋织成的巨网,迫使她一步步走回宋朝的那一场噩梦中。她离嬴氏祠堂更近一步,这张网就更收紧一分。
身后是占十方的呼喊,面前是清晨的第一缕日光,姜翎没有停下脚步。只要她还能见到这太阳一天,她便还是姜翎,她有自己需要完成的使命,也有……必须要揭开的真相。
“纵临累卵之危,也应以身证道。”师父说过的话,她没有忘记。
踏入祠堂的时候,周遭的景象有些出乎意料。
祠堂年久失修,屋顶的一角摇摇欲坠,屋内的墙角生出了长长短短的杂草。阳光自屋檐与屋顶的裂缝中遁入,落在祠堂正中布满灰尘的供桌上。
这张供桌由祠堂门口延伸至祠堂内部,上面叠着数层香案,每一座香案后摆着一个牌位,越往后的牌位,放在越高的香案上。打眼一看,牌位层层叠叠,宛如风中的林海。
姜翎走到最近的香案面前,扯着袖子擦了擦离得比较近的几个牌位。
秦、黄、梁、钟……靠前的这些牌位中,几乎没有嬴姓的人了。一个家族传承千年本就不易,因避祸、迁居等原因更改姓氏也是常有的事情。
沿着八仙桌,姜翎缓缓前行,边走边数着牌位的数量。起先还能数得清楚,到后来已难以记清了,索性放弃。
直至走到八仙桌的末端,她仰起头,才发现高及屋顶的那几排牌位上,刻着“嬴”姓。
嬴山海、嬴诗灵、嬴雷、嬴娉……嬴肆!
姜翎的瞳孔蓦地收紧,心被揪紧。心绪一乱,哪还由得人控制?眼眶漫起一圈温热,眼前被涌上的热泪模糊了视线。她唯有紧咬双唇,方能控制自己不痛哭出声。
她深吸几口气,默念清心咒,半晌才稍稍平复了心绪。片刻,她才带着忐忑的心情向供桌行下揖礼。
礼毕,她寻了一处供桌未摆放牌位的地方,以手支撑,双脚微蹬。轻轻一跃,她便来到嬴肆牌位所在的这一方香案前。
她伸出手的时候,指尖不可控制地颤抖。牌位入手温润,带着微微的潮湿感,应是由近日阴雨天气涌入的水汽附着所致。
姜翎以双手捧起牌位,仔细端详着牌面上“嬴肆”二字。此刻,纵然心中情思如滔天巨浪般翻涌,她也明白自己要压下情感,以理智思考问题。
迟迟不见莫须有的埋伏,姜翎已经开始有些担心了。走到这一步,若是对方真的有意致她于死地,杀招应该已祭出,没有理由悄无声息。
这般平静,反而令人心惊。
正当她蹙眉细思时,手中的牌位被一双手抢过。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爽朗的声音自面前迎来。
姜翎身体一僵,这是……嬴肆的声音。
此前,她与占十方已在树洞密道中经历过幻觉。在进入祠堂之前,她也已经做好准备,口袋里的风油精随时都能取出。
“你怎么不说话?是身体不舒服吗?”嬴肆的声音中满含关切。
姜翎几乎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耳畔,心中一酸,她抿抿嘴忍住双眼中的温热。
她自小就知道,修法易、修心难。从前经历的那许多考验,或磨炼意志,或检视道心,却不曾意料到,情关竟是如此难过。
她拼尽全力,才勉力克制住抬头迎向嬴肆的念想。
姜翎将手搭在口袋边缘,凝神专注于鼻息之间,果然探得一丝香甜的气味,与树洞密道中的淡红色蘑菇并无二致。
于是,搭在口袋边的手顿了顿,又收回。
在这生死一刻之间,骨子里的那一丝自傲偏生作祟。她甚至还在想,现在的这种心态更适合用什么样的句子来形容。是“既来之则安之”,还是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亦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