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冬日青州的清晨向来冷清，今日贾章要忙盘点进货之事，早早开了门，若是按平日里开门的时辰，便要错过这两笔生意了。

“姑娘稍候。”他招呼了贾钰，又要将客人请进店里。

沈明用余光不动声色地瞟去，那姑娘身着粉色棉袄，许是有些冷，不住地搓着双手，他认得，是上元那日许小姐身旁跟着的小丫鬟，应当是叫七乐。

七乐摇头婉拒：“贾老板，劳烦快些，我不进去了，小姐还在外面等着。”

许小姐也在。闻言，沈明忙低下了头，没来由地心虚。

“好好，我去催催，马上给姑娘拿来。”

贾章叫两声儿子不应，便小跑进了后厨，店内一时寂静。

沈明早收回目光，偏头望向后厨，只留个后脑勺朝着门外。

脑袋转远了，耳朵却留在原地，他听着柜台前的七乐跑了出去，没一会儿脚步声便由远及近响起了，但他侥幸着，直到那双金丝绣花棉鞋停在他身前，鹅黄色斗篷抚着他肩头时，他方才回身。

“呀，果真是沈明。”

面前的姑娘一如往常般束着双发髻，侧头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许小姐。”沈明起身，拱手行了礼，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有些慌乱。

“你怎会在此，是来买酸枣糕吗？”

沈明原是想着怎么才能避开，没成想竟在此处遭遇了，一时局促，点头道：“是。”

“现下才这么早你便来了，也不担心铺子关着。”许芷笑笑，“我也是偶然路过，见开着便来买些糕点，想去找你的，竟在这里遇到了，也巧。”

沈明点头不语。

贾章自后厨走出，手里拎着两包糕点。

“许小姐，您的酸枣糕。”他递给七乐，而后又递给沈明：“沈公子，您的栗子酥。”

“栗子酥？”许芷一愣，看向沈明。

他仍冷静站着，耳尖却有些发红，道：“偶尔想换换口味。”

沈明不爱吃栗子酥，一吃便会打喷嚏打个不停，这许芷是记得的，他又无好友，栗子酥只能是买给她吃的。

沈明甚少说谎，见面前少年垂着眼不言，许芷不忍再逗弄他，便也不多打趣，付过银钱后同他一道出了铺子。

许芷走在他身侧，瞥见了不大合身的斗篷，与父亲临行前披着的有些相像。许是路上遇到了，见他穿的单薄便给了他，许芷没做多想，开口：

“沈明，哥哥同你说了别院的事，你可考虑好了？”

“许将军同许夫人为求贤学子置备屋舍，实为仁爱，在下也同样期冀能亲受李作临先生讲学。只是任先生学堂明日便要启学，先生那边由晚辈去请辞怕是有唐突，如今父亲未在家中，无法为我操办，况且李先生现下未至青州，我想我应当仍跟着任先生，待父亲归来之时再做打算。辜负了许公子实在抱歉，日后沈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许家恩情。”

沈明有备而来，拱着手一口气答得行云流水不打磕绊。若是稳妥，则李作临不会在许家私塾讲学，到时也便没了必须要去别院的由头，便可离许小姐远些，好叫她自在。

许芷知沈明不愿，见他打定了主意却不敢抬眼看她，心下不忍，便将备好的小招数统统收了起来，只凑他近了些，道：“不必日后，现在便能报。”

虽意识到许芷要他报恩，他却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下意识四下看了，只看见了手上拎着的栗子酥。

“这个……”

可这作为谢礼未免太过寒酸，沈明犹豫着，便听许芷笑道：

“栗子酥当然也算，沈明，我要你陪我去个地方，你去是不去？”

沈明不假思索点了头，心道说要报答，那不论何处，要他去他便是会去的。

许芷便伸手拉上他的手腕：“可不许后悔。”

“绝不。”沈明垂眼看着许芷附在他腕上的纤细指节，轻声道。

沈明原以为要走很久的路，没成想才不到半里，许芷便松了手。

“许小姐来了，里面请。”伙计原在门前洒扫，见许芷过来，便放下手中活计，忙回身打开铺门，要将许芷请进去。

沈明记得这位略黑的男子，是那晚给他送被褥的伙计。抬眼，牌匾上正写着永安裁缝铺五个大字。

原以为能帮上什么，现在看来，又要受许小姐的恩惠了。

一时间，歉疚与自嘲一同涌上心口，沈明站定，不愿再走。

“沈明，你生气了？”

“没有。”

沈明低头不愿看她，饶是他年岁再小，却总有傲骨，叫他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他不愿做，也做不到。

“可你答应不论哪里都陪我的。”许芷伸手牵了沈明袖口，撇嘴委屈道。

“许小姐，我本以为……”

沈明抬头，却在看到许芷眼眶微红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