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中
前视窗中无尽向前延伸般的曲折路径尽头,有片低矮的建筑群存在。
像是从深深凹陷的坑穴中筑造的白蚁的巢穴,起伏不平的简陋楼房从中生长,泛着带有盐晶蚀刻出的海水气息。它们处于巨大的、向内凹陷的深坑之中。群落直径接近两公里,可以媲美大型街区,看起来更像贫民窟。
在大爆炸产生的疮痍荒野上,被表层驱逐而出的人们逐渐造就了这灰色的街区。
如同透过滤镜所照射的影像所显示的世界,从天空到地面,建筑,似乎连空气都暧昧地游走在界限边缘,正可谓这里居民所维持状态本身之显现。
“擂钵街……好奇怪的名字。”
车滑下略倾斜的陡坡,在街道边缘停下。
车上除我与青年外,只有因为受伤而脸色青白的男人,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手腕。
明显知道得更多的中年人被捆得如一个巨大的电线团后击晕在地,留在洋房的储藏室等待我通知的人员进行回收。算不上能让人完全放心的保障,只能希望后手尽快就位将其确保。
“从外观上来讲是个适合的称呼。”拉开车门的织田作之助说,“如遭遇挥下的巨钵般的地面——这条街道。”他对这里好像并不很陌生。
难以评价这该算是有想象力还是缺乏想象力的取名,“如果形状正好像是啤酒瓶可该如何是好。”
“啤酒瓶吗。”他想了想,回答我,“若是说凹陷得像个酒瓶,那么对于像个醉鬼的恶作剧的这东西,或许会叫‘飞啤酒街*’吧。”
“飞啤酒街。”我重复了一遍。
“我没什么取名字的水平,突然这么说也只能想出这种程度的名字来。不好意思啊。”
织田说道,是一副说什么都“似乎是在认真说话”的样子。我艰难地判断了一会这个名字中究竟是思考还是冷笑话的成分占比更多,但并没有什么收获。
“倒也大概不是那样……只是没想到您竟认真地回复了。”
“嗯?你不想得到回复吗?”
“不是的。有些难以准确说明……总之先过去吧。”
怎么回事。
……总觉得理解了些什么,原来如此,毕竟太宰是个致力于把自己的生活变得像冷笑话一般的人。
“是吗,我知道了。”
话题爽快地结束了,措手不及地。只留下一阵用力后挥空了球棒般的空虚,使我不知如何是好。
……他确实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
但离我适应这种风格大概还需要时间……
我们如是一左一右押着表情如吃了过期纳豆一样的男人,顺着他指引的道路前进。当然,这样的三人组看起来绝对极其可疑,因此我们不得不尽力挑选人迹罕至的路径。
令我惊讶的是,这里完美地维持着‘生活’的机能,不要说普通的楼房和商店,甚至还有小规模的游戏中心。尽管仅在阴影中远远看了一眼,但这片区域给人的感觉确实和正常城镇几乎无异。
风中吹挟而至的咸腥味愈发明显。
“……这里,离港口很近。”
我小声说,近到让我觉得,只要越过围墙,就能看到海面上的船只。
“毕竟是港町啊。”他应和。
在如此巨大的洼地中,是看不见海面的。视野的尽头,也只不过是如壁面一般涌起、将这巨坑环绕的天然围墙。连天空都像是被刻意收拢在这片不规则的弧型中,借人为与自然之手同时划出了此处与外界的隔阂。
港口。
横滨的心脏。
——对里社会而言也是如此。
偷渡。人口贩卖。密轮走私。武器运输。若没有载点,这一切中暗含的巨大角逐与繁荣当然不可能成立。自然,以其为名的黑手党组织的膨大化更是无从谈起。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不会有例外。
……虽然对这种东西也谈不上喜恶之分。但至少在这里的港口,与我而言从来没有什么好事情或愉快的记忆存在过。
“——”
背包里的终端发出微弱的振鸣。
来信?电话?——这种时候?
我保持脚步不停,反手抽出手机,织田先生敏锐而隐晦地改换了行动轨迹,微微挡在我身前。
知道这台端末的联系方式的只有太宰和为数不多几个我可以进行委任的他的直系,不论是谁,很显然都发生了什么。
我划过系统界面。是信息。
「到达了您指定的地方,但是里面空无一人。
正在追踪。」
“……”
好在,维持平静的表情对我而言通常是件容易的事情。
空无一人。
逃走了?还是被同伙救走了?现在甚至来不及深入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被施行的,我压抑住蒸腾而起的负面想象,